“为何?”
“你觉得呢?”太后反问。
“这样一来,不免让人想到郑伯克段。”温兰殊直言不讳,搓了搓手,神情比之方才也放松了不少。
“我也是这么想的。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先帝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李廓以‘蜀锦华贵’之由选了蜀地后,我也不能反驳,只能看着先帝吩咐礼部,安排蜀王加封事宜。”
故事走到这里,一切都顺理成章。先帝故意让李廓选了最繁华富贵的成都,激化李廓的野心,然后瓮中捉鳖,派温行给李廓最后一刀——因为李廓最信任也最“喜欢”温行,让温行做行军司马,李廓心里想着的肯定是如何将此人据为己有。
“可我,想错了。”
温兰殊头皮发麻,“什么?难道并不是看起来那样?”
韦太后点了点头,“我们都以为是郑伯克段,然而……那是桐叶封弟的棠棣之华。”
温兰殊握紧了拳,良久未言。这实在太过荒谬!窗外热气蒸腾,照在屋内的光斑漾起阵阵烟浪,檐下的冰溜子也往下滴着水,周围一切声音在温兰殊耳中被无限放大……
桐叶封弟,昔日周成王戏言将弟弟叔虞封至唐,也就是现在的河东,以桐叶为信。兄弟二人,和睦融洽,叔虞为周王室巩固基业,可以说是“棠棣之华”。而郑伯克段恰好相反,郑伯因难产不被母亲喜爱,弟弟共叔段顺产又会讨人欢心,武姜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母亲,她也会痛,也会厌恶一个快把自己折磨到死掉的儿子。
两个故事,两种结局,温兰殊一时费解,“太后所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都是旧事,该忘掉的。可若是真的忘掉……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太后捶了捶心口,温兰殊急忙拿起一旁的痰盂为太后救急,等对方疏解完腔子里那口堵塞的痰后,温兰殊这才退了回来,“温十六,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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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时,我们明天见!”裴洄在萧遥的宅子前和小伙伴挥挥手,俩人虽说一路上话没听过,萧坦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真的不明白小孩为什么精力那么充沛总有好多话要讲,萧遥在这个年纪根本没那么多话。
还都是废话……
萧坦拍拍外孙肩膀,对方一手抱着柱子,一手挥舞,笑得龇牙咧嘴,一点也不符合萧坦对于孩子的期许——安稳知礼,循规蹈矩,想来自己几个孩子里,唯独萧遥这个养子最符合。
“走吧阿洄,你小舅等你很久了。”
“好的外祖父!”裴洄还算是听话,主动搬着自己的细软,“外祖父,我们会在洛阳待多久呀,我还想和阿时一起去晋阳周边逛逛呢,虽然洛阳也挺好玩的。”
“……没你的事了,玩去吧。”萧坦并不想讨论这些,他说出这句话后,裴洄就像是解了枷锁的犯人,和几个仆从高高兴兴往后院去了。
“吾儿。”眼看萧遥终于从前堂掀帘出来,萧坦并不责怪这儿子姗姗来迟,说到底萧遥如今受封河东节度使,麾下又有精兵良将,权随珠、温兰殊都在萧遥麾下,做到这种地步,萧坦深感祖坟冒青烟,老萧家终于熬出头了,虽说现在萧遥复了宇文旧姓,不过好处在萧家身上是实打实的,他也就不在乎那些。
“义父。”萧遥对父亲行礼,扶着父亲入堂,“我听聂柯说,晋阳和贺兰庆云相持,少了一场大战?”
“是。温兰殊也算是机灵。晋阳空虚,你们带兵在外,如果贺兰庆云真的猛攻,说不定晋阳真会失守,届时河东节度使就是他贺兰庆云。还好啊,他保住了晋阳。可他做事也太不妥当了……竟然让阿洄上战场?”
萧遥最懂这外甥,这话真假两说,“哦……”
父子二人入座,茶斟好,一旦安生起来,萧坦就开始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外说,“你不知道,他就那样看着阿洄被敌军引走也不做接应,你那么大一个外甥,没了双亲,孤苦无依一个人,我都不敢想,要是在敌军,别人会怎么对阿洄!”
“什么?阿洄上战场被俘了?”萧遥想的是真丢人啊这混小子。
“是啊,要不我怎么说,温兰殊做事欠妥当,那种年少气盛的小孩,能上战场?”萧坦越说越气,“你也该说说……”
“那阿洄后来是怎么回来的?”萧遥问。
“正好权随珠抓了贺兰庆云的美姬,人质两厢一换。”说到这里,萧坦的气消下去些许,“那温兰殊也算是有责任心,亲自带兵护送人质,把阿洄换了过来。”
“也就是说,温兰殊亲自入敌营了?”萧遥拳头咔咔响。
“是……”萧坦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聂柯!叫阿洄过来!”萧遥发号施令,一锤桌案,茶盏清脆发出声响,贱出几滴茶,声音里掺杂的不是关心则乱,而是怒火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