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小孩眼睛里闪着光,就等薛诰接下来的吩咐。薛诰这人总有稀奇古怪的手段,这也是他能制伏这些孩子的原因之一,“我开始念了啊,你们仔细听。”
“木子下堂来,河水漫龙池。东平本无事,王侯自扰之。”薛诰念完,聪明的小八已经会背了,咿咿呀呀唱了起来,看周围小孩都不会,格外神气,甚至还教了起来。
薛诰大功告成,心道自己还真是擅长役使小孩子,几块菓子就能挑起腥风血雨。要知道改朝换代,大家都爱用图谶来牵强附会,以示自己天命所归。而一些政敌也会灵活运用谶言,来消解敌人的根基。
这首童谣很好解释,木子为李,河水,东平,王侯,就差点把“铁关河是奸臣”写出来了。薛诰得意洋洋,抱着双臂,这种童谣向来不好抓,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谁传出来的。你东平王敢传播流言,我们怎么就不能让小孩唱童谣了呢?
薛诰等一切尘埃落定,自己走入漫漫人海,他一个转身,就看到了茶肆前枯坐许久正在发呆的朝华。
薛诰环顾四周,刚好看见卖糍粑的,买了个芋头做的糍粑,洒上胡麻,用油纸包好就朝朝华走来了。
“吃点吧,很甜的。”薛诰将糍粑推给朝华。
朝华没什么兴致,“我不怎么吃这些,你自己吃吧。”
“仙女都是餐英饮露的吗?那倒也可以理解,凡夫俗子才要吃人间烟火。这是糯米粉做的,里面有芋头打的泥。店家是闽地人,你去过闽地吗?”
朝华摇头,“太远了,没去过。”
“尝尝呗,闽地很多小吃都好吃。”薛诰跟谁都自来熟,说话又好听,朝华无奈,只能拆封后小口吃。
朝华咬了几口,用帕子擦了擦嘴以示礼貌,她吃这些就够了,再多会积食。尤其还是糯米这种粘糯的东西,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有点粘牙。”
薛诰挑眉,“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吗?”
“见过我的人很多都已经死了。”朝华语气没有波澜。
“可我没死,你也不会杀我。”
“不一定。”
薛诰觉得朝华的脾气很怪,但是又很好玩,于是继续说了下去,“你是一个很奇怪的姑娘,像一块冰,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想要的东西。想吃东西,所以要逛街,想穿好看衣服,所以要去成衣铺或者找裁缝,但你好像……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我不需要有。”
薛诰捧腹大笑,似乎被朝华的回答逗弄得控制不住,有些失态,“人世间很有趣的,爱恨情仇,酸甜苦辣,你潇洒来去不留下一点痕迹,不会觉得无聊?”
“你对每个姑娘都这么说吧。”朝华轻笑,不以为意。
“我薛诰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薛诰拿起一块糍粑放进嘴里,甜软的口感在舌苔上化开,一股甜意涌上心头,“花开花落很美,吃了甜食内心愉悦很舒服,就连风吹来也是香的。人间多有意思,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避世隐居,为什么要远离喧嚣,每天看枯燥至极的风景,没意思透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吵。”朝华学着薛诰的语气反驳。
“那证明我存在!”薛诰倏然站起,玩弄檐角下的风铃,“随心所欲,随心来去,人生就要聒噪吵闹,轰轰烈烈,才不负这几十年的好光景啊!”
朝华简直无语,两个人各说各的,得亏薛诰这么有耐心。她握着剑也站了起来,饮完杯中茶,“走了。”
“这么快?”薛诰问,“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吗?”
朝华在凉棚下顿了一顿,“没有。不过你的糍粑……很甜,谢谢。”
“不客气。”薛诰会心一笑,“姑娘解颐开怀,比世间最美的风景都要再美上三分。”
朝华没走多久,凉棚下就围上一群兵士。周围做生意的百姓被遣散,只能暗道扫兴,然后收拾自己摆摊的东西退下了。薛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是没放过我。”
甲士原本挤成一团,下一刻,分出一条甬道来,长戈纷纷向上,反射两侧酒楼的灯光,一时间熠熠生光。通道里,高君遂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过来,“师兄还是喜欢在茶肆闲谈,当年在长安就是如此,你喜欢抢过人家说书人的活儿,比说书人还绘声绘色。”
“是啊,我也说过,要不是读书,我估计就是说书人了。”薛诰叩着桌面,坐怀不乱。
高君遂一撇袍摆,在薛诰旁边坐下,“怎样,考虑考虑我的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