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松看了眼抱着双臂的温兰殊,心里也挺无奈的,“怎么不见主子?主子去找你了吧。”
温兰殊撇了撇嘴,眼睛看向别处,怎么这聂松提起自己和李昇来,行云流水不露痕迹就像提起很稀松平常的两个人?难道不应该有点儿距离感么?他纳罕了片刻,“啊?是,来找我了。”
“主子他也挺不容易……”
“谁活得容易?你大半夜熬鹰,你就容易了?我刚写完文牒,平日我是不说,可我今天写了八篇三千字的奏疏,就算是牲口也得歇口气,我连着写了八篇,完了还要斗智斗勇,谁辛苦谁就能要东要西?那地里的老黄牛才该做皇帝吧!”
一番话说下来,聂松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良久只能小声道,“侍御对他,有失偏颇。”
“该做的我都做了,有失偏颇?”温兰殊气得说不出话,越发亢奋,叉起了腰,不顾以往的神态,“就因为我不喜欢他,你才这么说吧?罢了,我跟你说不明白,熬你的鹰去吧!”
走出去三步,温兰殊还觉得不解气,趁聂松没有防备,把笼子打开,刹那间东道白振翼而飞,翼展仿佛半人高,掠过温兰殊的时候还勾掉了他身上一片布料。聂松惊恐之际,却来不及阻拦。
簌簌一地白羽,长空一道鹰唳,原本寂寥的苍穹多了白影,与弓月遥相辉映,渐渐变小,朝北飞去,而后消失不见。
“你说这鹰,喜欢你吗?”温兰殊指着飞走毫无留恋的东道白。
“当然不喜欢。”聂松如芒在背,汗流不止,心跳还没静下来。
“那不就得了?你心疼你主子,就像这鹰心疼你大半夜还要熬它,事实上鹰才懒得心疼你,它心疼自个儿还来不及呢。它就想往外飞,就想吃自己抓的猎物。”温兰殊气愤说完,“告诉你主子是我做的,大不了撤职,我接着回太常寺弹琴去!”
温兰殊又走了,这下他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私自放走了人家的鹰,挺不道德,不过刚刚在气头上,做出那些来反而挺解气的。可是他也见过被熬好的鹰,那些鹰隼和主人里应外合,野外打猎,亲密无间。
难道,这就是李昇想要的效果?他在长长的甬道顿足,东道白在上空盘旋来去,忽然一支飞箭射出,惨叫一声,挣扎了那么两下,从天际缓缓掉落。
甬道的风很大,掌灯的宦官宫女跑来跑去,待这一阵人潮过去,温兰殊终于能在月色晦暗中,看到尽头执弓站着的人。
那人的眼睛才像是鹰隼——只见他将手放在胡禄里,做出要拔箭的动作,旋即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面对着他,缓缓拉开弓。
温兰殊脑海一片空白,心脏停跳一瞬,旋即心跳如擂鼓,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冲撞着太阳穴和耳膜,却仍是强装淡定,双手交叠在身前,袍摆随风猎猎,“原来是平戎军左都指挥使,铁帅。”
铁关河抬眼诡异一笑,把弓弦松了下来,箭放回胡禄里,“呀,是温侍御,失敬失敬。今晚我负责巡防,看见侍御还以为是哪里闯入的宵小。侍御可看见了,那东道白飞了出来。东道白可是河东进贡的珍禽异兽,要是飞走了,陛下肯定会怪罪。我放箭射下,也只是为了陛下,待会儿侍御可要为我辩解,我不是有意在禁宫射箭的啊。”
温兰殊咬了咬唇,“为了陛下,自该如此。”
本朝自从武成帝游猎之时有人误射箭差点伤了武成帝之后,就禁止在禁宫射箭。无奈久而久之,世道衰微,低微武人为将为相,之前有将领在太极宫宴饮,直接弯弓展示自己箭术,惹得先帝大怒,事后托言喝醉,道歉的言辞多有不逊。然而先帝毕竟因武人才保住皇位,也只能晓谕众人表示自己大度宽恕。
这事儿影响不大好,因为皇帝终究姓李。后来的武人多少收敛几分,例如权从熙之流,从不违逆圣上。
倒是今天,铁关河先斩后奏,末了又拉温兰殊为自己作见证,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温兰殊不觉得能射中飞鹰的人,连相距不到百步的自己都看不清。刚刚那眼神充满玩味,明显是知道站着的是他才那么做的,否则看到宵小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通知巡防军士么?
漏洞百出的辩解,也掩盖不住一个真相。铁关河到底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石榴那句话好像吗喽表情包啊——我活得容易?
希望看到这儿的小伙伴诸事顺利,在小绿江相遇真的很开心,读到评论也好开心,就不一一回复了,阅读愉快[比心]
第75章展颜
这厢温兰殊和铁关河分开后,不知道往哪儿去。他直觉,铁关河这人不简单,不可依靠,所以就拒绝了铁关河要为他安排住宿的请求。
还好转身遇见了黄枝。
“哎唷,这不是温侍御嘛,天儿这么冷,您怎么在外头呢?”黄枝吩咐身后几个小黄门和奴婢赶紧给温兰殊披袍子,他刚刚确实是跑得太快,身上衣服也不厚。
“出来……出来走走。”温兰殊笑道,他对黄枝的印象还挺不错的,一般说来,在皇帝跟前儿能当上内侍监的首官,必定是人精中的人精,老滑头中的老滑头,说话又好听,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必要跟黄枝过不去,“黄翁,您也是,天冷,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