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终于潸然泪下。
爸爸,我回来了,你要等我。
空乘半蹲在座位旁,温柔地问我:“季小姐,这是我们今天的菜单,您看看需要些什么?”
我不看,也不说话,只一心一意地哭。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我不理会,我父亲病重躺在医院里,我还有心情想吃飞机餐?
旁边一个略微有些低沉的男声说:“给她上跟我一样的套餐就行了。”
我捂着脸,小声地啜泣,没有抬头。
航程过了一半,面前的生鱼片和红酒我碰都没有碰一下,人已经哭得倦了,这才收住眼泪。
旁边的人轻声说:“你看外面。”
我向外望去,遮阳板外是一道绚丽的彩虹,那么近,那么美。
我怔怔地发了好半天的呆才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谢谢。”
很明显,这是一个已经不那么年轻了的男人,但非常好看,连眼角浅浅的细纹都给他加分。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衬衣,手里拿着一本英文版的《人性的枷锁》,有着恰到好处,礼貌而谦逊的微笑,那笑容无端端地令人心生平静。
我哭够了,便将座位往后倒斜,很快就睡着了,朦胧中我听见他唤空乘拿来一条毯子,细心地替我掖好,我原本想说一声谢谢,可是发不出声音,我太累了。
一直到落地,我们没有再多聊什么,下机时我瞥到他的登机牌。
沈墨白,一个看过一眼就忘不掉的名字。
后来他跟我讲,你身上有种同龄的女孩所没有的安静,即使是哭,都哭得那么内敛,尤其是你睡着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小,那么需要保护。
实际上,那一年,我已经年满二十,不算小了。
而沈墨白,比我大十五岁,早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的成功人士。
倘若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一天我就该知道,自己遇上了那个能够操控我的一生,使我无法轻松自如地再与别人缔结感情的人。
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匆匆忙忙地坐上出租车,直奔医院,连一声再见都没有同他讲。
我并不知道在我身后,他一直凝视着我的背影。
医院里的白色刺得人眼睛疼,病榻上的父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他看到我的时候,却抢先说了我的台词:“西柠,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我强忍住心中悲恸,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与他说些玩笑话,母亲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们,想必她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真好笑,非得到了这个时候,一家人才肯不吵不闹地聚在一起。
病房里的人进进出出,父亲忽然说:“几十年没进过医院的人,这次进来了,不晓得还出不出得去。”
我心里一酸,眼泪到了眼眶边,连忙找借口出去打水,母亲顺势跟了出来,从病房到水房一路无话,末了终于开口说:“只怕撑不到下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