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槐琅瞧见绛云立于山顶,撑槛遥望四周,殷红衣袂翻飞。
归霁甘愿化作原身,载她御剑而行,绯红剑穗随风飘摇。
绛云坐在剑上,捧着归霁自山脚温暖处采撷的朱缨,如往昔般晃荡着腿,笑意缱绻。
忽地,周身一顿。
她垂头,不露声色抹去溢出来的血丝,“……咳。”
槐琅慌乱上前,却只得到女子以指腹点唇的噤声暗示。
绛云笑起来,像从前在大泽与她溯游嬉戏那般,用鱼龙族独有的秘术传音于她。
——只告诉阿琅一个人哦。
——我将自己的心,分给了归霁一半。
槐琅怔忡立在原处,茫然摇头。
不解问:“为什么?”
绛云音色清亮,遥遥望向远方,“寒石就不能有心了么?”
“我偏要她饮尽酸甜,尝遍极乐极苦,与我一同历经九州四时之景。”
这话将自己也逗笑了,她弹了弹身下的剑,哂笑问:“不会怨我罢,寒石?”
游戏尘寰、恣心所欲,绛云从来不是槐琅那般温顺安守的性子。
槐琅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归霁。
如果她也变成一块冰冷不通人情的石头,绛云也会喜欢她么?
槐琅永远后悔那一夜,就这样将绛云拱手相让。
当霁月光风的蘅芜君被蔑为魔尊,而归霁成为弑主凶剑后,她在被称作浸默海的魔窟中,捧起了半颗残损的心。
绛云魂魄四散,已没办法再唤她“阿琅”了。
温热的血溅在寒石之上,恍若绽开团团朱缨。
而身后,落虞开口:
“槐琅君,归霁已陨,绛云残魄还需留在玄门看押,就由我带走了。”
槐琅转头望去,仙修女子敛衽而立,眸含悲悯,令她陌生到极点。
胆怯躲在旁人身后的落虞已不再是往昔模样,是玄门新秀,被唤作“濯清仙子”。
可为什么,彼日明媚快意、恍若朝霞的女子,却要浸在暗无天日的血海里,再无法重回大泽?
泪水坠落在血海,涟漪荡开。
槐琅从漫长回忆中抽离,周身发冷,倚在水中,无言低垂头。
怀里的温软身躯,此刻扒着她肩膀,酒醉正酣。
褚昭早在她刚讲到归霁之时,就坠入了朦然梦乡。
槐琅揽抱着少女出水,湿漉身躯紧贴,往昔与如今之景交杂,勾起她隐秘不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