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汐坐在火盆边,盯着红红的火炭,陷入沉思。
她父亲檀冲和周时雍的父亲周筹同为太原守将,当年北戎大军逼近太原城,她父亲檀冲预料到会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死局,决意为国捐躯,兄长们也不肯走,要陪着父亲一起和太原百姓共生死。周筹不忍年幼的一双儿女送死,命长子周时雍护送弟妹和母亲前往汴京。父亲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便让她和母亲随着周时雍一起离开。
从太原去汴京,路上不仅有流民劫匪,还有北戎游兵,不可能一路太平。出发那天,檀冲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出城,行至城门外的官道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解下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亲手交给了十五岁的周时雍。
天色未明,残星零落,四野一片孤寂,檀汐坐在马车里,看不见周时雍的表情,只清晰地听见他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伯父放心,我会拼死保护伯母和阿汐妹妹。”
十五岁的少年一言九鼎,路上几次遇见危险,他的确拼尽全力保护了她和母亲,将她们安全送到了汴京,之后孤身折回太原。
此后,她在汴京收到父兄血战而死的消息,周筹却活了下来,还被任命为大齐的宰相。她原本恨周筹投敌,恨他放弃太原城,恨他背叛大昭,可今日竟然发现周时雍是孤雁,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周筹投敌另有隐情,还是他们父子离心,各为其主?
在确定这些之前,她并不想让周时雍知道自己是谁,庆幸的是,她对公主说过,不要对别人提及她的身份,宇文忠并不知道她的真名叫檀汐,自然周时雍更不会知晓。
十年不见,她已记不清周时雍的长相,周时雍也不会认得出来她就是檀汐。大不了帮他这一次,算是还他的人情,以后不再碰面便是。如此一想,檀汐放宽了心,不再纠结此事。
翌日丽云堂内一如既往,既平淡又忙碌。檀汐和云娘两人心里各自怀有心事,但都掩饰的很好,没让外人看出任何异样。
等到傍晚时分铺子打烊,云娘卸下门板,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那人是死是活,但是官府没有找到丽云堂来,那就说明丽云堂没事了。
然而第二天的上午,终究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谁是郦云娘?”从外面进来的四个男人,为首一人套着捕快坎肩,另外三人虽是寻常打扮,细看之下,姿态眼神都与平头百姓不同。檀汐一眼看出,其中两人都身负武功,手掌关节极为粗大,手背上青筋毕露。
云娘定了定神,上前屈膝行礼,“妾身便是,不知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捕快道:“这位是五间司的司主大人,要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欺瞒。”
檀汐看向捕快口中的“司主”,暗暗诧异。算起来周时雍不过二十五岁,面相不应该这么老,况且,记忆中他样貌十分出色,常被她兄长们调笑,说他不能顶着这张脸上阵杀敌,得带个凶神恶煞的面具才行。
可宇文忠前夜明明说过,五间司司主叫周时雍,难道是同名同姓的人?怎么会那么巧?
她佯做不知,问云娘道:“姐姐,什么是五间司?”
司尉门荣低喝了一声,“少废话,韩大人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
檀汐明白了,原来此人是副司主韩云霄。那捕快为了拍马屁,自作主张将副字给抹了。
韩云霄打量着云娘,不紧不慢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曹利金的人?”
云娘先是和檀汐面面相觑,接着便回答“不认识”。云娘委实不知道曹利金的名字,檀汐并没有告诉她。
韩云霄一直观察郦云娘的反应,但因她说的是实话,所以看不出来慌张和说谎的迹象。
他示意旁边的门荣递上一盒香膏,又问:“这盒香膏,可是丽云堂所出?”
云娘一看香膏是最便宜的那一种,当即反应过来,他方才所问的“曹利金”就是那个斥候,心口一紧,点头说是。
“买香膏的人你可还记得?”
云娘如实答道:“大人,丽云堂每日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不少人,妾身只记得一些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