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下午,江若寧坐于一侧,手中持笔,细细将几名贵女的名讳圈出,标註旁註:「出身清显,祖上三代皆无闺阁丑闻,嫡出,未婚。」
她语气温和,笔锋稳定:「这位贺氏乃大理寺卿之女,品行端方,自幼习女训,曾于宫中册封大典中司仪,不失礼数。若为正妃,当能撑起王府门面。」
湘阳王坐于书案后未语,只斜倚着审视她。指节缓缓地、有规律地轻叩着太阳穴,神情莫测。
她继续往下翻,将画卷推近一点:「这位江氏,与妾同姓,乃是吏部侍郎之嫡孙女,虽年稍长两岁,却尤稳重。」
她又将画轴轻轻展开一幅,指尖停在一名眉眼温婉的贵女画像上,语气不急不徐:
「这位陆氏,乃是内阁大学士之嫡女,琴棋书画皆通,行止端方,曾获太傅夫人赏识,素有『温室兰心』之誉。王府若纳此人为正,应可无忧。」
她语气柔和,眉目间无半分异色,一手持笔圈点註记,姿态谦和稳妥,既不急进,亦无避忌。
湘阳王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烛光映得她素袖清浅、神情从容,仿若真是奉命来选妃的王府幕僚,毫无私情牵绊。
终于,他将手中镇纸「啪」地一声搁回案上,声音冷而低哑:
「够了。」
江若寧微微一怔,抬眸望他。
他盯着她,良久不语,眼底幽深得几乎沉成一潭墨。许久,才冷冷吐出一句:
「今日就到此为止——退下吧。」
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像是用尽力气才压住的情绪。
江若寧微微垂首,行礼应道:「妾告退。」
她转身离去时,湘阳王目光落在她背影,神色阴沉。半晌,他忽而低声笑了一下,却是被气的——笑意不达眼底:「连气人都能气得这么体面。」
往后数日,湘阳王未再提及立妃之事,府中气氛反倒显得格外平静。直至第七日午时,正院一隅忽传细碎动静。
江若寧正于偏厅修剪花卉,手持银剪,将一盆玉蝶兰修得姿态清婉。她素衣轻裳,袖口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皓腕,气质间静。
忽听院门传来一声低唤:「王爷回府——备茶。」
她尚未抬首,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湘阳王步入庭中,身后随一妙龄女子。
那女子年约双十,一袭烟罗金绣,步履从容,仪态端方。眉目生得极好,自带矜贵气息,举手投足间皆见规训深厚,显然出自世家大族。她瞥见江若寧,神色平和,却不自觉地抬高下巴。
湘阳王语气平淡,似是随口一提:「这位刘姑娘,乃两广总督刘大人之嫡女,自幼随母在外省长大,近日返京省亲。太后见她行止端方、容貌静婉,颇为欣赏,已默许为本王正妃人选。」
语毕,他竟亲自抬手,引刘姑娘入席,并道:「既来王府,不妨坐坐,看看府中景致。今日正好,就在这厅中歇息。」
他未将她安置于客位,而是指向主位旁——往日属于江若寧之席。随即,自己于主位落座,神色如常,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掠过两人。
刘姑娘抬眸望她,姿态间散却不失端凝,彷彿那把椅子生来就是为她而设,一举一动都透着不费吹灰之力的尊贵。
江若寧身形微微一僵,便拈着衣角行了一礼,唇角含笑:「刘姑娘贵气逼人,实非凡俗之姿,王府得此佳人,当是天赐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