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镜死死闭着眼,脸色青白,有一瞬间连呼吸也停止了,女官察觉不对上前查看,却见她裙下一滩濡湿。
“这是……羊水破了!”
“分明还没有足月,医工也说胎象一向稳固的,怎么会这样突然。”
“快!快传人去叫医工……”
“得将王妃送到山下去,传辇轿来!快!”
玄都观毕竟是仙家宫观,女子生产既犯忌讳也冲血光,且军士行走内外,又多一层礼教上的不妥,燕王妃身份何其尊贵,总不能在这四面透风的云波台临产。
能够侍奉在燕王妃身侧的女官都是层层遴选出来的佼佼者,此时却全都慌了神,好不容易等来了医工与辇轿,正要将长孙镜扶起身,却听医工说,羊水已破,如果生在半道上反而妨害性命。
“这可怎么办!”
王府里统共两个主人,一个在皇城那头赌富贵,另一个躺在榻上即将临产,没人拿主意,众人又是无头苍蝇一般原地乱转。
长孙镜咬破了唇,好歹从那剥皮削肉般的疼痛中寻回一丝清明。
“来不及了,将屏风围起来,就在这儿生!”
“是。”
王妃既然拿定主意,众人自然是依循命令行事,屏风很快合围,却也将医工们挡在了外头。
“王妃提前发动,只恐怕气力不足,还需要有医婆从旁协助!”
就算没有提早发动的意外,王妃生产时本也该有熟手的医婆在旁侍奉,男女大防在前,医工们就算通晓妇科,在王妃生产的
时候也得避忌,把脉、观相、推拿、剪脐带,这些原本就该是医婆做的事。
燕王府原也早早看好了一个医婆,收留在府中养着,可前些日子被人发现偷盗,抓了现行,急匆匆赶了出去,太医署新选好的医婆原该今日带到长孙镜跟前拣选,可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
李乂站在屏风前听了一耳朵,转头就将林寓娘给提了过来。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帮王妃顺利生产,日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少不了你的。”
形势如此险急,但林寓娘听着李乂说的这番话,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难道我没有吗。我已经是县主,”林寓娘摊开双手,看向李乂的眼神里充满了熊熊怒火,“可不还是被你们呼来喝去,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富贵如浮云,着实无甚用处。”
“不在乎富贵,你总该在乎你自己的性命!”李乂咬牙,“王妃若能顺利产子,我会向王爷求情,保你和嬴铣不死。”
林寓娘笑得更厉害了。
被人攥着衣领威逼救人,性命悬于一线,这样的情景,多像当日在高句丽被人要挟着替嬴铣治伤,她是庶人时便如此,如今成了县主还是如此。
不,还是有不同的,那时她身上担的只有她一人的性命,如今却有许多人为她而死。
林寓娘看着李乂因暴怒而涨红的面孔,眼前不断浮现的,是他带着一丝戏谑将长刃刺入吴顺腹间的画面。
血腥气充斥于鼻间,林寓娘笑道:“我的医箱方才被砸烂了,还请将军另请高明。”
“娘子要用什么器物?某这里或许有……”侍立在旁的医工正愁没人管这烂摊子,只想着林寓娘要什么都给她,李乂却听出了她的挑衅之意。
“放肆,你——”李乂攥着衣领将她提起来,林寓娘却不躲不避,直直瞪视回去。
李乂正要拔刀,屏风后,长孙镜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传来:“外头在闹什么?”
回答她的是女官的轻声细语:“医工说要有医婆才能接生,接替齐嬷嬷的人还没来,李将军正在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