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寓娘咬着嘴唇,额头顶在檐柱上,仿佛唯有倚靠这等力量才能撑起一身脊梁,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因为内心忧惧,一张俏脸惨白如金纸。
从前恨他心狠,恨他为了名利富贵欺骗她,背弃她,可到这一刻,她宁可他还是那个没心肝的江五。
便不会轻易踏入这等劣等计策。
林寓娘额头磕着檐柱,一下比一下更重,再一下,却撞上了柔软的手掌。
“林娘子小心,别伤着自己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林寓娘抬起头,眼前军士年纪看着还没及冠,面容稚嫩,眉目有些眼熟。
“娘子人贵事忙,不记得某了?”小兵挠挠头,竟有些羞赧,“娘子救过我呢。”
小兵指了指自己的手肘,林寓娘
猛地想了起来,这人是她在幽州初入军营那天所救治的,手臂脱臼的军士。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高句丽时立了些功转,又托了点关系到长安番上,被将军看中留在了左卫。”小兵似是不欲多言,几句话便带过去,又劝林寓娘道,“娘子稍安勿躁,外头正乱得很,等皇城平定了,将军会派人送娘子回去的。”
“平定皇城?”
林寓娘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太过荒唐。
“是突厥人打进了长安,还是吐蕃撕毁了和书?竟连皇城都要失守,需要你们去平乱,只是我闭目塞听,竟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小兵瞪大了眼睛,听见最后半句才反应过来,林寓娘这是在讽刺他。
小兵好声好气地说:“娘子有所不知,京中有妖人作乱,混淆视听,迷惑君父,意图谋害燕王,王爷是出了名的孝子,最是忠义,为了清君侧,不得已才……”
“不得已才犯上作乱。”
小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拉直了嘴角。
“总之,等外头平乱之后,将军会送娘子安全回去的。”
“回去?”林寓娘嗤笑一声,“你当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捉我来?”
小兵别过头去不说话了,瞧那模样,像是认定林寓娘也受了妖言蛊惑。
林寓娘环顾四周,云波台边环绕着几排军士,都披甲,训练有素,列队严整,这样的情景,就像当初在高句丽一般,只是云波台上的军士穿得都是轻便的软甲,甲上不沾尘,锃锃银光明亮耀目。
只是为了抓捕一个县主,长孙镜便出动了一小支骑兵队,为了夺取皇帝之位,皇城之中,燕王出动的军队只怕更多吧。
“你还记得王九吗?”
小兵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无焦距,大概是打定主意不肯再搭话,但林寓娘知道他听见了,也知道他必定还记得王九。
那个队正。
当日在幽州,小兵因为手肘脱臼险些赶不上出征,是王九拉着林寓娘去给他诊治,这才让他能够上战场立功;后来在柳城,王九闯入绛帐带林寓娘去医舍,初衷也是为了治疗小兵的伤臂。
但在高句丽,王九战死,只有小兵活着回到了幽州。
“我见过王九的母亲,就在幽州,陛下祭祀安抚牺牲亡魂的那一天。”
那天在幽州城外,黑沉沉的棺木仿佛望不到边,哭声震天,竟然盖住了太常寺十二声部祭乐,王九的母亲却没有流泪。
“我听见她说,王九为国家牺牲性命,天子为他收捡尸骨,无所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