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误会的,不就是对质么。”林寓娘站起身就要出门,“我现在便去县廨。”
“等、等等……”刺史夫人这下是真慌了,“林娘子,县廨怎么是能随意去得的?听说他们凡是抓着犯人,总要上了木枷锁打一顿杀威棒再问话,说是这样才能从犯人嘴里问出实话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了那等折磨,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认识县令娘子,不若就让我先去……”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不必了。”林寓娘朝她行礼,“有陛下御驾在此,天子脚下,我不信还有谁能信口雌黄,凭空造出件冤案来!”
“林娘子、林娘子慢着……你的箱子还没拿!林娘子!”
刺史夫人直着身,眼睁睁看着林寓娘不顾旁人拦阻,竟就这样闯了出去。不过这也难怪,下人们未得吩咐,只以为林寓娘是来这里做客,宾客想要离席,下人们又能怎么拦阻?
方才席间帮腔的几位大略知道些眉目,此刻也是不知所措:“夫人,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们好不容易抓着个林寓娘的把柄,原是想要吓唬吓唬她,哄着她去向嬴铣说好话,谁知道林寓娘竟是半点不变通,不但不肯接受她的好意,现在还要单枪匹马地去县衙。
刺史夫人懊丧地直拍腿,冲下人道:“还不快去寻郎主,事情做不成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再把人给得罪了!”
……
“……我家儿媳年轻力壮,即便不幸意外小产,但也只是有些虚弱而已,况且时隔数月,若有什么伤病也早好全了。只是我们一家人关心则乱,听信了林氏的谎言,真以为她怀的是什么双胞胎,一个小产了另一个还在肚子里头,这才耗费许多银钱,买了许多汤药,还任由林氏在她身上扎了许多银针……我可怜的儿啊,好好的一条性命,竟就这样白白被拖死了!”
公堂之上,孙婆子跪在地上哭天抹泪,满脸皮肉层层叠叠挤在一起,泪水如同瀑布一般冲过层层叠嶂落在地上,竟然在青石地板上洇出一小团灰迹,她的两个儿子分别跪在她左右两侧,皆是以袖掩面,悲戚不已。
孙大哭着喊他死去的妻子和未能出世的孩儿,孙二则痛哭着悼念他慈和的长嫂。
两边差役神情肃穆,像是也被这哭声所感染,又像是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林寓娘闯出刺史府时满怀激愤,当日孙家母子突然变脸,嘴上说着是要与她说亲成亲,实则是以武力要挟着要对她不利,若非她箱中藏着匕首,又及时拿出匕首伤了孙二,也不知道那天能不能顺利走出孙家。
至于孙家儿媳,经过林寓娘医治之后,被死胎消耗的身体原本已见起色,就算医药上有所延误,也不至于再有碍于性命,在林寓娘离开幽州的这段时间,孙家分明还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孙家儿媳早早死去。
事有前因后果,林寓娘伤了孙二那是事出有因,平白无故的,无怨又无仇,若没有前因,她为何要从内城大老远地跑去城郊伤害一个素无往来的人?至于替孙家儿媳治病的事,所有医方皆有医案在录,她随身携带着这些医案,从幽州到高句丽,又从高句丽带回了幽州,若有纠纷,只取出医案,再请仵作验尸对证就是了。
原本在刺史府上,林寓娘听着席间刺史夫人转述的孙家母子句句污蔑,除开愤怒之余只觉荒谬,冲出刺史府时,也一心认为只要到了堂上说清事实,便能自证清白。
她毕竟在幽州待了大半年,如何从花厅离开刺史府,又如何从刺史府到范阳县廨,林寓娘是熟门熟路,不到两刻功夫就到了。
可等真见着那玄色重门与兽雕影壁,由后知后觉地生出些退却之意。
从来民不与官斗,平头百姓只有恨不得绕着官廨走的,哪里还有像林寓娘这般送上门来的?或许是在军营里待得太久,又总与吴顺等人来往,见过将军见过天子,连胆子都被养大了,一听说孙家母子要诬告,急匆匆就跑了过来。
出门时想着的是,她与刺史夫人席面上的娘子们都不同,县廨公堂重地,她早在安宁县时,为着江五的下落便已经闯了许多次,甚至堵在县廨门前,生生堵得县令下轿,与她另指了一条明路。什么杀威棒木枷锁,她行得端做得正,也不信天子脚下还能有冤狱。
可等真到了这范阳县廨门前,眼前浮现的却是上一回,被差役强压着走进去的场景。
范阳县要上交医工,在籍医工不够数,再征医工还不够数,便征到了林寓娘头上。那时林寓娘也是个良籍百姓,清白门户,行得端做得正,既没有谋财也没有害命。
可进了这玄门公廨之后,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一想刺史夫人说的那些话,县衙里的差役,为着要出实话来,总得先将犯人打一顿再问话。
林寓娘更是发怵。
正在门前踟蹰,当值的差役却将她认了出来。
“这位娘子是……林医工?”差役朝她行礼,“某家里弟兄在军中任职,前些日子城东祭祀时,同某说过林娘子在军中的事,还说林娘子得圣上青眼,是大秦的头一位女医工,悬壶济世,德才兼备,竟比许多尸位素餐的医工更名符其实。”
林寓娘正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又听他问道:“林娘子来县廨是有何贵干?要见谁?某这就为您通传。”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