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寓娘一头雾水,被刺史夫人把着手臂拉进花厅,上座两个位置正空着,左右两列却也满满当当地坐了七、八个贵女,林寓娘打眼一扫,个个都不认识,却又莫名有些眼熟。
慢了一步反应过来,这些人正是先前刺史夫人设宴,想要拿“从长安来的医娘子”作炫耀的宾客。
刺史夫人邀她入席,牵着拉着就把林寓娘往上座上带,林寓娘肩上还背着医箱,吓得连忙往后躲。
“夫人,您这是、您这是……”
“哎呀,林娘子客气什么,都是认识的,自己人。”刺史夫人便面遮着脸,眼睛从林寓娘手中的医箱上溜了一圈,不着痕迹地弯起眼,“她们都是为你而来的,林娘子是贵客,快请上座!”
林寓娘好说歹说也没推脱掉,也不知刺史夫人为何力气这么大,竟硬是将她按在了身侧。
林寓娘只觉得她没安好心:“夫人太过抬举,妾不过一介庶人,哪里能……”
“这是哪儿的话,咱们分明是旧识,这么好的消息,林娘子还要瞒着我们不成?”刺史夫人便面遮着脸,笑道,“如今幽州城里,不,全天下早都传遍了,大秦的头一位女医工,好了不得!”
林寓娘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是没挣扎,安安定定地坐了下来。
原本以为刺史夫人派人请她过来,是又要让她问问平安脉,没想到,还是请她来这里看热闹的。
知道了对方的目的,林寓娘也就既来之则安之,小丫头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碗茶,林寓娘也就端起来,嗅了嗅,小口品饮。
这番坐姿作态,倒真有点长安风范。
刺史夫人看在眼里,眸光却是暗了暗。
林寓娘没搭话,也不妨碍席间宾客们吹捧她,但比起吹捧,在林寓娘听来,倒有些像是当着她的面说她闲话。
“咱们大秦的头一个女医工,正如古书上写着的鲍姑、义灼。咱们这儿也能出名医。”
“这样也好,可叫外头那些臭男人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他们费心费力,可能留名青史?”
“听说林娘子曾经面圣,都听说圣人姿容仪伟,祭奠那日我站得远,瞧不太真切,可真如此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林寓娘只是饮茶,或是摇头推说不知,或是微微面露难色,假装另有内情,干脆避而不答。
“说来,几月前我原想请林娘子过府替我诊脉,调养调养身体,可没想到林娘子走得那样匆忙,竟是不辞而别,连夫人也不知晓娘子的去向,我还当娘子是在幽州的事都了了,要回乡去呢,没想到却是……”
“是呢,都以为娘子是回乡了,”刺史夫人忙道,“没想到竟是从了军,考医工去了。”
林寓娘看了看说话的那娘子,正是当日在刺史夫人宴席上,爱喝冷饮子的那位娘子。那时林寓娘瞧出她有意挑衅,因而着意炫技,先从面诊判断出她日常习惯,再稍加推测,说出来的话,便能如算命先生一般唬人。她因而想要私下问诊,也在意料之中。
倒是刺史夫人的神情,遮遮掩掩,眼神闪躲,耐人寻味。
林寓娘当初哪里是不辞而别,分明是被人抓走强征了去,只是时过境迁,再说这些也是没有意义。林寓娘随口打了两句哈哈糊弄过去。
喝了几盏茶,又上了一壶暖酒,几番推杯换盏,不变的是人人都在吹捧林寓娘,可林寓娘心里又确乎知道,真要拿女医工同她们的夫人、娘子的名头换,只怕也是不肯的。
小半个时辰过去,就连陪席的各位夫人也都面露倦意,刺史夫人却隐隐越发焦灼起来。
“天色不早了,”再新鲜的热闹也该看完了,林寓娘扶了扶额间,“夫人,不如就……”
“我瞧着天色倒是正好……”
刺史夫人急得手中便面都有些变形,时不时往花厅外头看,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紧绷着的肩膀突地一松。
“对了,这两日我听说件奇事。”肩膀一松,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都是一阵,刺史夫人手中便面轻轻摇晃,“是范阳县令夫人告诉我的,县里最近出了件杀人案。”
“杀人?”这又有什么稀奇。
每日都在死人,哪里哪处不死人,前两日皇帝祭祀亡魂,灰色黑色的棺材摆了满街,又能有多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