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刘静一下哑了火。
“谋反与不孝皆是十恶,只怕难言轻重。”长孙越缓缓道,“但不论孰轻孰重,最要紧的还是该查明真相。贼人阑入御在所,威胁陛下安危,罪无可恕。但若是不查明前因后果,难以杜绝此类事端。自然,早日查清真相,也好早日还大将军清白。”
说来说去还是要查案。
长孙越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在为江铣说话,只是涉及谋反大案,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总得要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长孙氏是先皇后亲族,长安世家均以其马首是瞻,长孙越掌权多年,门生故旧在朝的何止千万,查案的架势拉得越大,参与的人越多越咋,查出来的东西,就越会与案情本身无关。
只是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反驳,倒像是心怀不轨。
江铣眉心紧蹙:“秋收在即,朝中事务繁重,陛下……”
正想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至少把焦点转回离宫防卫,而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的“谋反案”。皇帝却敲了敲桌案,堵住他的话。
“爱卿说的有理,既如此,就让三司详查吧。”
江铣的心重重落下去,刘静才刚要露出些许喜色,又听皇帝开口。
“谋反案该查,只是江家的婚丧嫁娶……”皇帝揉按着太阳穴,饶有兴致道,“这是江府家事,不知江卿怎么看?”
这句“江卿”,问的不是江铣。
而是一直躲在雕花立柱后头,假装不在场的江恒。
方才前头又是谋反又是谋刺地争来斗去,江恒站在人群中听着,简直是肝胆俱颤,后来说着说着说到江铣私德上头,又听得他怒气蹭蹭往上冒。
江铣是他的儿子,江恒平日随口骂两句就算了,要他刘静多管什么闲事。骂完刘静又去骂江铣,平日里是个闷葫芦,此时倒是知道该说话了,可除了阴阳怪气还是阴阳怪气,半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长个脑子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前头的人在较着劲,后头群臣们也没闲着,江铣为个房里人闹得满长安沸沸扬扬,众人当时只是看热闹,更细节的就不大清楚了。如今才知道,那女子不是什么“房里人”,而是正经的“妻”,一个外室。卑幼在外违逆尊长私娶妻,往小了说,杖责一百,往大了说,那可是违逆尊长。
不孝,可是十恶大罪。
只是孝与不孝哪有那样简单,虽说江铣为个房里人闹得满长安沸沸扬扬,闹得江府颜面尽失,可江恒就不信,满长安城里,难道只有江铣一个会顶嘴吗?
若是当真要丢官……凭什么只有他们江家人丢官!
皇帝突然点名,群臣抻脖子探脑袋都在找江恒,江恒只得用袖子遮着脸,磨磨蹭蹭走出队列。
“微臣在。”
“这是你的儿子,孝不孝顺,娶没娶妻,自然由你说了算。”皇帝笑道,“江铣是朝官,在廷议上受人弹劾,涉及的却是你家家事,还是该由你这个家主定夺。”
皇帝语带戏弄,话里话外却又分明是在给江恒递台阶,刘拾遗面带不甘:“陛下……”
江恒却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姓孟的那个女人当真是个麻烦,先前在家时就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死了,却又冒出个弟弟来,阑入御在所又牵涉谋反,若当真倒霉将她纳入府中,不论是妻还是妾,只怕连全家都要祸害干净。
幸而那只是一个外室,是江铣养在外头的,进了府也没扶成妾,那就算不上江家人。
江恒左思右想,忌惮地盯着江铣好一会儿,叹气道:“江府上下忠君之心诚天地可鉴,小儿为报国数次拼杀沙场,从来不敢惜身,谋逆之说,实在过于牵强……”
“朕问的不是这个。”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刘拾遗说江铣卑幼在外忤逆尊长私娶妻,朕且问你,是否确有此事?”
江恒正要矢口否认,脑海中却突然回荡起江铣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在两三年前了,那时候孟氏刚进江府,因为落水救人被崔有期指使仆婢掌掴。江恒既气恼孟氏行为不端不知避忌,丢尽江府脸面,又气江铣丝毫不顾惜名声,在并州三年养出个外宅妇,还把人带到了家里来。就把人叫到书房骂了一顿。
那时候江铣是怎么说的?
“孟氏是由母亲作主所娶,她实则也算不上外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