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计看她一直低着头,也招呼她道:“娘子即将新婚,不妨再多添件首饰?这几件都是新到的,这件是从沙洲来的,这些是仿的长安正时兴的式样,就是京里的贵人也用的这些。还有这件、这件,也都是别处没有的。不是小的夸口,咱们店里的首饰怕是连金银器铺子都打不出来,娘子尽可仔细挑挑,用作嫁妆也极体面。”
孟柔下意识便要摆手,可听着伙计的话,她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嫁妆。
她原来也是有过一件嫁妆的,那支银簪子。
“便是不买,试试也成嘛。”伙计看她犹豫,乐呵呵地将铜镜往前摆了摆,“试一试又不要钱,娘子这样妍丽,戴上这簪子肯定好看。”
孟柔想想也对,试一试又不要钱,何必这样战战兢兢的。左右还要等楚鹤换衣裳,不如就试一试,若有合适的,就算现在不能买,日后她多去给旁人看诊,说不定也能挣回来。
伙计没夸口,摆在台面上的臂钏、发簪样样都精致,孟柔指尖一溜划过去,挑出支嵌着宝石的宝相花簪。
伙计立时道:“娘子眼光真好,这是刚从沙洲来的新货,上面的石头可都是正经胡货,听说是当年北征东突厥时从王庭流落出来的,您看看这成色,这式样,别的地方哪里能有。”
这发簪式样确实好,工也细,颜色搭配得也好,珊瑚、贝母、绿松石、白水晶裁成片镶嵌银簪底座上成了花瓣,蕊心点着颗金豆子,素雅又大方。
孟柔也有些喜欢,还没插戴上便开口问价。
伙计说了个数字,连忙又道:“虽然贵了些,但这可是王庭流落出来的旧物,咱们主家收来也费了不少心思。”
孟柔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这家掌柜的怕是上当了。簪子漂亮归漂亮,可上头的宝石材质却不好,远远比不上她曾见过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珍品。王庭所用,那也就同皇宫流落出来的差不多,王妃、公主又怎么会将这种成色的物件戴在头上。
放下这支发簪,挑挑拣拣,又看上另一支:“这支多少钱?”
“这个要价低些。”伙计道,“这价格也实在,是纯金打的,一点杂东西都不掺。”
只是式样过分老了,普普通通一根黄澄澄的金棍子,哪里算得上是件首饰。
孟柔却很喜欢似的,立时便试着插戴在头上,可她生得年轻,乌发红唇的一个小娘子,一双眸子清凌凌得像刚湃过凉水,同这俗气的金簪并不如何搭配。
伙计看得实在伤眼,好说歹说让她再试一试那支宝相花样式的,孟柔也放宽心,试试又不用钱,干脆两支发簪都戴在鬓边,转着头看来看去。
末了又拆下来放在手里比对,她确实动心了,楚鹤出了布置婚堂、摆酒请客的钱,又给她预支了下月的诊金,扣除买嫁衣的钱,她手头还剩下一笔不小数目,刚好够买一支发簪当嫁妆。
只是……
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宝相花簪漂亮归漂亮,可要价实在太高;金簪沉甸甸地坠在手中挺实在,可样式……确实是老了些。
又将两支发簪轮流试了试,又放在一起试了试,正要都取下来,突然听见后头楚鹤道:“银色的更衬你。”
孟柔转过身,楚鹤已经换回原来的衣裳,袖手站在门前,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连忙将两支发簪都拆下来:“我、我就是试试……”
楚鹤却看着她光秃秃的发髻。
“没关系,算在我账上。”他仰仰下巴,“买吧。”
伙计立时笑起来,边上的人也发出善意的哄笑,孟柔脸颊越发烧红,却壮着胆子问道:“当真?”
楚鹤随意点点头:“毕竟是成亲,光着头也不像样。”
况且发簪日后还能插戴,总比喜服划算多了。
孟柔涨红着一张脸,这也真奇了,分明过几日与她成婚的就是楚鹤,可听他的口气,倒像是个长辈在给她置嫁妆。
她从没叫过楚鹤师父,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楚鹤教会她这样多,也同父兄没什么两样,可再过几日她竟要嫁给他。
虽然是假的,但仍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