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呢,难道也是江府嗣子?”
江铣扬了扬下巴,指向提着水桶和脏布,才刚洒扫完出来的下仆。
“他们、他们是进去洒扫的……”两个护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所谓何来。
下仆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江府的正经主人却不能进去,所谓家规实在滑稽,又或许,家规所定下的“主家”只有府中郎主和嗣子。
狗仗人势的东西。江铣也不为难他们,当场踹断其中一人肋骨,踢起他的枪握在手里,直指另一人咽喉。
“开门。”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期间甚至没有放开手中陶坛。
有家规在前,祠堂本就鲜有人来,更是从没有谁像江铣这样强闯,在这里当守卫原本是个轻省活计,谁能料到竟会有无妄之灾。
护卫哆哆嗦嗦地打开门,看着江铣扔开枪,双手护着个陶土坛子进屋去,护卫连忙拖走同伴,飞奔往主院去报信。
祠堂内,神台上层层叠叠地摆着灵位,列代承嗣国公排在最前头,分列两边的是获取过功名朝职的江氏子弟,余下名不见经传的则远远藏在最后头。世人最爱拜高踩低,就连世家高门也不例外,生前死后,终究是权势最能做主。
“阿孟,这便是你想进的宗祠。”江铣抱着陶坛,面露怅惘。
这地方江铣不是没来过,长安城的国公府是兰陵江氏嫡脉所在,每逢年节,兰陵老家的族人便会上京一同参与祭祀,在这时候即便是庶子也能进堂跪拜。江铣从不把磕头的资格当做荣光,也不觉得江谦身为嗣子有何可取之处,是以,每次江恒让他跪在书房反省,而让江谦去跪拜列祖列宗时,他只觉得可笑。
江府虽世代簪缨,但比起清河崔氏、荥阳郑氏这样真正的世家大族,江氏也只是普通士族而已。旁人家也有宗祠,也有嗣子嫡庶,却从没像江府这样,嫡庶分明到庶子连随意参拜祖宗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嫡庶之分本就是如此微茫,以至于要靠家规、礼法,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才能刻在脑海中。
“你一直想要行的庙见礼,”江铣抱着陶坛呢喃,“总算是礼成了。”
原来就是这样的小事,原来就是这样轻易,只要他想,便能做到了。
堂中纱帐如云雾漂浮,烛火摇曳,香烛青烟缓缓旋转而上。
江铣抱着陶坛不知站了多久,护卫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大队手持棍棒的家丁。
“五郎!”护卫对上他时仍发怵,硬着头皮道,“郎主让您去书房……去议事。”
议事是假,领受家法才是真,但时至今日,江铣又怎会因为小小家法而如临大敌,草木皆兵。
正好,他也看腻了这些记不清名字的牌位,江铣垂着头,对陶坛轻声道:“进过宗祠了,阿孟,我再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江铣大步往书房走去,家丁、护卫紧紧跟随其后,分明是他们押送江铣去送行,可场面看起来倒像是江铣要去寻人麻烦。
过了桥,刚一踏进门槛,碗盏便接连从里头飞出来:“逆子!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逆子!”
江铣把陶坛护在怀里,避开碎渣走进去:“父亲安好。”
“安好,你还敢问我安不安好,有你这个逆子在家,我怕是安不了也好不了!”江恒气得脸色铁青,“你这几日究竟到哪里厮混去了?为父让你来
书房议事,没有公干,陛下也没有召见,你竟然一句招呼不打便出了府,如此不敬尊长,任所欲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今日又是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强闯宗祠,在家里动刀动枪。中郎将,你好能耐啊,信不信明日我一纸奏疏上报朝廷,告你个忤逆不孝,让陛下夺了你的官身!”
江恒疾言厉色,可江铣好似充耳不闻,问安过后便盯着他身后的山水画看,怀里还抱着个破陶罐不撒手。
“你、你!”江恒一看他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便来气,竟险些将他自己气个仰倒,“我今日就要狠狠地……”
正思量着该用多重的家法,却看见江铣垂着头,嘀嘀咕咕地像是在同怀里的陶罐说话。
那陶罐没上釉,灰扑扑的,看着像是厨下所用之物。这样不起眼的一个陶罐,却让江铣好好护在怀里,连勾破了衣裳都不知道。
江铣对陶罐喁喁细语的模样,瞬间让江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