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仵作结结巴巴,求助地望向赶来的县丞。
县丞一见这架势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对江铣道:“随我来吧。”
前衙占地不大,县丞领着江铣没几步就走到一间厢房前,厢房门房紧闭,上头挂着厚厚的铜锁,县丞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这里平日少有人来,里头也没燃炭火,只整整齐齐放着几十排木架,乍看上去像是间书房,可架子上摆放着的不是书,而是满满当当清一色的陶坛,每尊陶坛上头都贴着张写满字的黄纸。
县丞将江铣领到最里边,其余的木架都放满了,只这排还空着,上头也只放了一尊陶坛。
“就在这里了。”县丞道,“若是确认无误,您便领回去吧。”
江铣惊愕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县丞耸耸肩。
“像这样身份不明、不涉案由,又无人认领的尸身,实在太多,衙里存放不下,便会按惯例扔去延兴门外的乱葬岗,到了那里,不管男女老少、贵贱贫富,统统都得化为一堆白骨,分也分不清。有些亡者家属迟一步才来认尸,可我们上哪儿去给他们找?
“明府说,与其让这些人曝尸荒野无所依归,让生人无所凭吊无所祭奠,倒不如记录下特征,火化之后装坛收殓。一来方便存放,二来再有家属上门,便能根据死者生前相貌辨认,领回去归葬修坟,也是一样。”
江铣仍是不敢置信。
“我昨日才来过。”他像是在质问县丞,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分明昨日才来过。”
只差一日而已。
江铣盯着那陶坛,孟柔生得那样高,那样漂亮,水葱一样的小娘子,怎么可能转眼就……
他仍不信孟柔死了。即便衣着相似,即便那枚银花钱有了来处,他仍不信那就是孟柔。他飞马赶来万年县,便是要证明那枚花钱是个巧合,那具女尸不是孟柔,孟柔还活着。
可是。
人都已经烧成灰了,还有什么可确认。
“这几日城里寻人的就只有您一家,除了那位孟娘子,再无旁人报走失。她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尸身已经开始朽烂,堆了再多的冰块也存不住。”县丞也是无奈,“昨日已经让您先行辨认过,您说不是,那咱们只能按照规矩来办,总不能……总不能让她烂在那里吧。”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江铣却每一个字都听不懂。只盯着眼前的陶坛出神。
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中郎将……”
“五郎,五郎!”松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我找那老丈要了一枚花钱来作对照,您要不看看……”
他迟一步才赶到,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陶坛,顿时失了声。
“这、这怎么就……”
县丞不由叹气,衣样对得上,年龄对得上,就连出事的时日都对得上。事已至此,再要对照不过是因为不甘心。
不过就那么一枚小小的银花钱,倒也没谁昧他的,县丞朝陶坛的方向努努嘴。
“死者随身物件都放在这里,想要对照,二位尽可自便。”县丞顿了顿又道,“不过话可得说明白了,昨日焚烧之前,下官已经让将军辨认过了,是你们自己没认出来,况且尸身腐朽得这样严重,原本就留不下来的。往好了想,这也省去中郎将多跑一趟嘛。”
松烟实在听不下去:“卢赞府,您还是少说几句吧!”
“啧,你这小子,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咱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可别赖到我身上啊!”
“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五郎他……”
二人还在争论,江铣已经抱下陶坛,默然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