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顿时担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早知道,早知道昨晚便不该那样冲动……她怎么总是犯傻?落不成籍她不落就是了,细眉凤眼又如何,她只剪细眉毛,眯着眼睛就是了,先前不都是这样过关的?竹下县待不下去便去
别的地方,江城待不下去便去安陆,手上拿着过所,她哪里去不得?何必这样着急。
又犯傻了。
孟柔满心懊悔,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只在县尉投过视线来时无奈地笑笑,作出一副胸有成竹,而又有些懊恼的模样。
县尉看了她几眼,又同刘二说了两句话,将过所塞回去,应当是不让通融,孟柔的心彻底沉下去,没能落籍,唯一的过所又被烧毁,这下她可真成了流民。可刘二回头看她一眼,挠挠头,又朝县尉说了些什么。
县尉顿时笑起来,那笑容有些促狭,孟柔看不懂,但县尉拍了拍刘二的肩膀,微微颔首,刘二便朝他作揖道谢,拿着过所,兴高采烈地朝她走过来。
“成了,林娘子。”刘二道,“请随我来,我们这就去落籍。”
“真能成?”孟柔不敢置信,脸上却已露出笑容来。
“林娘子的过所损毁,原本是要按流民的规矩处置,但过所虽然毁了,上头长安的朱印还在,先前也有人查过娘子的过所没问题,再有,林娘子你……你和楚医工住在竹下这么久,楚医工又同县令相熟,林娘子你又帮我……帮我们这些兄弟治过伤,我、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人。”
刘二挠挠头,领着孟柔到登记户籍的书记处,有他带路,孟柔自然不用在外头同流民们一起排队。
“唔……我记得娘子识字,对,就这里要写清姓名、年龄、籍贯,对,这里写上身世清白,良籍入册。对了,林娘子在长安还有旁的亲眷吗?若是有,也要写上。”
孟柔顿了顿,摇头道:“没有了。”
刘二点头,示意她按下手印,将写好的文书交给记书,好似不经意道:“对了,娘子曾经婚配过,不知那位郎君是什么人?可曾留下孩子?”
文书已经交上去,孟柔不解地看着他,刘二连忙道:“这也是娘子的过往,也得记录清楚的。”
站在刘二身后的两个差役立时露出坏笑,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记书也笑起来,很快又忍住,提起笔一本正经地作势要记录补充。
再看刘二,耳根子红得都快熟了。
但孟柔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耗费了全身力气强作镇定,哪有什么心思留意旁人。
她没发觉他们的不对劲,只犹豫着道:“我曾经嫁过人,先夫……”
孟柔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已经顺畅许多。
“先夫是个军户,他是府兵,三年前北征□□时战亡了,我们没有留下孩子。”她道,“他叫江五。”
原来是战亡将士的遗属。
朝廷发放给阵亡军士的抚恤一向优厚,像孟柔这样年轻面嫩,又没有留下孩子的遗孀,就有可能会因为这笔抚恤金而为族人所不容,甚至赶出族外。这几年朝廷战事不断,就算在江城也不乏这样的事。
众人神情顿时整肃许多,就连刘二也有些怔然。
办理好户籍,刘二送孟柔出门,走出大门口,孟柔好似突然回过神,满脸慌张道:“我的过所呢?”
“林娘子糊涂了。”刘二笑道,“您户籍都在竹下县,还要那张过所做什么。”
“哦,哦。”孟柔这才醒转过来。
尘埃落定。
她已经是真正的林寓娘。
“刘郎君,多谢您了。”孟柔真心实意道,“下回您来沐春堂,我不收您诊金。”
刘二一愣,孟柔也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自然,您无病无灾,不光临便最好。”
刘二也笑起来:“托林娘子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