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被她抢白一顿,面色难免不好看,他原就不愿谋反,被逼着做下这许多事,还能苟且留住性命已是万幸,皇帝给了台阶,就连嬴铣也给了面子,戕害县主的是李乂手下,人没死也没受伤,他也肯答应将此事一笔勾销。
敌众我寡,原就没什么胜算的事,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尽善尽美,他实在不明白长孙镜为什么这么恼怒。
“好了,阿镜,我知道你今日又被挟持又逢生产,只是累了,我们……”
却听铮然一声,是长孙镜抽出了他腰上的佩剑。
燕王皱眉:“你要做什么!”
嬴铣沉声道:“燕王妃,兵刃锋利,还请不要轻举妄动。”
长孙镜轻蔑地瞥了一眼嬴铣,毫不顾忌地将剑尖抵住燕王颈项,霎时间盔甲齐齐嗡鸣,是嬴铣身后的右卫亲军举起弓箭对准了她。
燕王是皇帝的儿子,即便谋反也要全须全影带回宫中复命,至于长孙镜,若她仍是燕王妃还好,若她挥刀相向,便只能够是裴、李二人的同党。
但长孙镜并不在乎,她只看着眼前的燕王,她的丈夫。
“宫中内官犯夜为你传递消息,裴、李为你冲锋陷阵,你却只想着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有退路,于是才一遇阻碍便撤兵。你父亲是天下之主,你母亲是我姑母,是我长孙家的女儿,你有这样的门第,这样的血统,却如此蝇营狗苟,倒不如死了干净!”
一边说,一边将剑锋抵得更深。
燕王毕竟出身高贵,倒不至于为了一柄脖子上的剑而大惊失色,他只是无奈地看着长孙镜。
“何必意气用事?你我都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再闹下去不过平白让人看笑话。好,就算我不愿苟且,这就同你一同拼杀出去,不死不休。你我死得干净,可孩子呢?你就忍心让他才刚出生就失去父母吗?”
孩子生在最不该出生的时候,长孙镜无暇顾及,燕王更是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他一眼,二人便已经刀剑相向。
“你不忍心让他失去父母,却忍心让他屈居人下,为人鱼肉。今日裴、李两家倾尽全力帮你,我不顾性命也要登上玄都观,难道仅仅是为了宫城里头的那个位置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旦身陷权力斗争,便是不死不休。”
燕王好似察觉到什么,连忙道:“阿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与陛下是亲父子,晋王是我亲弟弟,不至于此……”
“陛下肯放过你,晋王肯放过你,你要卑躬屈膝,向他们称臣乞求活路,你甘愿做人阶下囚。可我不愿。”
长孙镜似哭似笑,抱着孩子的女官使了些手段,婴孩哭声凄厉得能够震颤灵魂,但长孙镜没有回头。
她只是不甘地朝外看了一眼,隔着层层人影,也分不清哪个才是嬴铣。
终究是输了。
当年在闺阁中许下宏愿,要嫁天下最好的郎君,她出身高贵,容貌过人,才华冠绝长安,更有绝不低眉的傲气,可是左顾右盼,挑挑拣拣,穷尽一生所选出的两个男人,一个自甘下贱,一个卑微懦弱,皆无用。
若她不是长孙镜,若她不必嫁人,是否能有别的愿可许?
可惜没有如果。
长孙镜抽手收回剑锋,闭目自刎,鲜血飞溅,染上燕王惊愕的脸。
“阿镜——!来人,快来人……”
兵荒马乱中,林寓娘双手抓着从衣角扯下的棉布,死死捂住小兵的伤口,方才那几道箭矢,不但阻止了意图杀她的两个军士,还连带着将护在她身前的小兵也带倒在地,利箭穿透了胸甲
,几乎将他整个人钉在背甲之上。
“撑住,撑住啊……”
林寓娘将全身力气都压在双臂上,没拔箭头,再怎么压迫伤口也是于事无补,但正如她所说,她的医箱早被砸烂了,没有柳叶刀,没有金疮药,滚烫的鲜血不断烟出来,指缝间都是血。
仿佛察觉到自己的性命正在逐渐流失,小兵抬起手,轻轻握住林寓娘的手腕,摇了摇头。
“林娘子,求你……别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