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淑一愣,抬起头重新去看这位郡主。她脸上亦有悲色,眼眶通红发肿,此刻却没有流下一滴泪,这与她认识中的那位纨绔郡主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她怔愣片刻,随后,将整个过程告知了沈钰韶。她去往大明宫后不久,长公主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期间,除却送吃食的驸马,再无人接近过卧房,谁知不久后,前去送水的女使便发现了她自尽于房中。
“阿娘自尽的毒酒从何而来!是不是他曹盛熙亲手送去的——”听到此处,沈钰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说道。
“郡主!送去的吃食我们一一查验过,确实、确实……”方敬淑连忙拦住她,“确实并非驸马所为,乃是公主房内原本就有的。”
也便是说,长公主早存死志。但那也是她回来之前,那后来,曹盛熙与阿娘说了什么,才让她自杀?沈钰韶眉心一皱,下一秒,不管身后方敬淑的劝阻,撞开了路边的下人,径直向灵堂奔去。
眼前骤然铺开一片刺目的白——素白的孝幔垂落如凝固的泪瀑,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无声摇曳,仆从们一身缟素,垂首肃立,连空气都仿佛被这铺天盖地的白色浸透,冰冷而沉重。
她眼中只有那停放在正堂中央的巨大棺椁,吞噬了她所有的光。脚步踉跄,她不顾一切地撞开灵堂沉重的门扉。
烛火摇曳,光线昏沉。浓烈的檀香与纸钱焚烧的焦糊气混合着,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死亡的独特气息。而在那巨大的黑沉棺椁之前,一道身影正端正地跪着。
曹盛熙。他正缓慢地将纸钱投入火盆内,动作端正而刻板,像是一出精心排演过的戏曲,灯火营造的阴影在他凹陷的眼窝和紧抿的嘴角处浓得化不开,像是凝固的面具。
“玉奴,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那张脸,满是哀恸,不似伪装。沈钰韶原本到嘴边的问话忽然便吞了回去。
在外,曹盛熙永远是标准的驸马楷模,无人挑的出错,眼下她无凭证,随意指摘曹盛熙,恐怕又要落人口实,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送灵机会葬送出去。
眼中的情绪似波涛般翻涌,她忍下万千心绪,最终走到灵前,在那蒲团之上重重跪下。
跪了整整半日,双膝已经麻木快要没知觉了,沈钰韶看着那刚刚写下的灵位,厚重的棺椁,泪滴终于再次滑落,洇湿了她的衣角。
……
她在母亲灵前守了整整一夜,双眼哭得已经流不出泪,直至第二日快要日出时,她方才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
方敬淑陪了她整整一夜,此时倒在另一个蒲团上睡得正香,沈钰韶蹙眉,大清早,天还未亮,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府内一片寂静,她直起酸涩的腰,一瘸一拐地走到小门边,将门闩拿了下来,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三个满身素白的女子。
为首的,她并不陌生,那双浅淡的琉璃瞳垂下,仿佛垂怜众生,一身素衣之下,衬得她更像一尊悲悯世人的观音像。
“陆娘子……?”
“郡主,请节哀。”陆舒白不曾说话,她身后的几个白衣女子齐声道。
“我等听闻噩耗,想来吊唁,但碍于如今局势,只得挑着此时来,叨扰郡主,还望莫怪。”
沈钰韶眨了眨眼,这些人,应当便是母亲政道的追随者了。
她侧身,请这一行人入内。
陆舒白是最后一个,走在她身侧,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