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燃烧的熏笼似是第一次对他失了效用,屋内暖意融融,季向庭却仍觉得有些冷,脊背处的旧伤仍作痛。
屋内冷香浅淡,被浓重的药香掩盖得只剩微不可闻的星点,是极为陌生的味道,季向庭心中莫名的情绪愈演愈烈,他盯着眼前背影,张了张口,声音再次轻下来。
“应寄枝。”
那道素白身影终于回过身来,季向庭一眼便看见他肩上仍渗着血迹的棉布,垂于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
镜片中怪异的回忆仍在眼前,其中掩盖的巨大阴谋让他心中焦躁不已,如今匆匆回来,本有满腹质问欲逼应寄枝开口,可见到应寄枝那双黑沉眼眸,便再问不出口。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将应寄枝哄好才是他如今最该做的事。
可他向来只会花言巧语,此番再不过脑地说出口,便太过不诚心。
以应寄枝的脾气,只怕会雪上加霜。
季向庭向来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世上多数难题对他来说皆有解法,除却覆灭仙门四家外,无关紧要的事季向庭皆是随心而动,想不通的便扔在一旁。
让自己头疼的事一件便够了,又何苦同自己过不去?
如今在此事上如此犹豫不决,委实不像自己。
是以季向庭将几日来浮浮沉沉缠绕不休的思绪一并摈弃,顺从本能伸手牵住应寄枝的手指,灵力便顺着相触的指尖涌入应寄枝体内,一遍又一遍梳理着他受损处。
似是在借此抚平心头那一缕无从而起的不安。
直至伤处止了血,季向庭正欲抽回手,却被应寄枝反手握住,他心中一动,冥冥之中似是感受到对方并不如料想中那般生气,碎叶城中少女说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海。
他鬼使神差地将手中捏了一路的梨花枝拿出,仰头伸手别在应寄枝鬓边。
应寄枝人长得漂亮,但到底是能一剑斩灭万千剑气的煞神,配上耳边娇弱梨花,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分明该是柔情似水的安慰,到了季向庭这里,便像街头调戏良家妇男的恶霸,他自己瞧了瞧,也忍不住弯起眼眸。
“家主,我回来了。”
应寄枝垂眸看着眼前人,看见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中,满是自己的身影。
眼前人分明懵懂,眉目间却仍诚挚,带着笑将话说出口,误打误撞与应寄枝前世今生,孑然一人时的无数梦境重合。
没有伤痕累累,亦没有失意痛苦,所有梦魇与痛苦都不曾发生,梦中季向庭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这般自寒夜中直直向自己走来,说一句——
“我回来了。”
应寄枝闭了闭眼,许久才咽下极深的苦意,心中消散不去的怒意早便在他出现在门口时烟消云散,他终于缓慢地伸手,顺着季向庭温热手掌寸寸往上,最后用力抱住对方。
……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身体贴近到无法分离,季向庭终于闻见被苦涩药味掩盖的冷香,漂浮不定许久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暖意姗姗来迟,自应寄枝身上传来,脊骨处绵绵不绝的疼痛也在这熟悉的味道里缓缓止息。
这便是……哄好了?
他眨了眨眼,应寄枝什么也没说,让他满腹话语没了用武之地,思索片刻,便主动伸手揽住应寄枝的脊背,还颇为认真地拍了拍。
“伤口不疼了罢?若还没消气,我替你吹吹?”
当真是拿应寄枝当小孩哄。
殿门不知何时轰然阖上,重重禁制无声亮起,华光流转将主殿封锁,似是要将人彻底锁在里头,再无旁人能窥伺。
那是旁人一扫,便能察觉出的、近乎疯魔的独占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