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穿林而过,吹鼓容岐衣袍,他夹在书页间的一张纸笺跟着被卷飞出去,上头密密麻麻,全是书本上容不下的笔记。
容府小厮赶紧去捡,却已被坐在山门石阶上的青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青年瞧着比容岐稍长几岁,生得浓眉虎眼,仪表不俗,穿一身武将爱穿的大襟曳撒,身侧还放着一杆钩镰枪。
拿到纸笺后,他交给小厮,抱怨道:“想当初我入京都没得你这样亲迎,今儿倒好,为着个不相干的人,陪你在这儿巴巴地候一早上。”
容岐从小厮手里接过纸笺,放回书中夹好,看向身后友人,淡笑道:“不曾倒屣相迎,是我之过,这不都来这儿给你伴读赔罪了吗?”
青年哼哼几声,用鞋底磋磨着石阶上的落叶,道:“我听人说,你这妹夫近些年来不学无术,已然混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浪荡子。这离大考也就一个月了,他临时抱佛脚,怕不是做戏呢。”
容岐昨日得信时,也有这样的顾虑,然而容玉字里行间言辞恳切,满满皆是对李稷的殷切期盼,他实在不忍质疑。
“他十六岁便已科考登第,天资在你我之上,此次应考,想来也是准备多时。倒是你,说着要跟我请教学问,实则整日捣鼓你那杆长枪,陪我接人都要拿着它不放,再这般勤勉下去,倒不如改报武举算了。”
青年呲牙:“瞧瞧,这才说几句,便开始护短了。”
容岐笑着摇头,小厮忽道:“爷,武安侯府的马车来了。”
容岐循声看去,但见一辆马车从山道驶来,旌旗上有“武安”字样,转头对友人道:“走吧。”
青年一脸闷闷不乐,伸脚在枪杆上一挑,拿了钩镰枪跃下石阶,待再往前方马车看,忽见车牖后探出一张芙蓉面,脚步顿时僵住。
容玉没在信里说要与李稷同来,不过瞧见她,容岐并不意外。两厢打过照面后,他介绍友人:“这位是我在老家念书时的挚友——周靖夫,表字仲武。前年我们离家时,他前来码头送别,赠了我一大坛美酒,你可还记得?”
“记得。”容玉笑容可掬,“周大哥送的酒清冽甘醇,连我也忍不住吃了一杯呢。”
周靖夫嘴唇翕动,整个人竟有些迟钝,半晌才意外地道:“你、你也喝了?”
容玉点头。
“那酒烈得很,女儿家怕是受不住,你若想喝酒,下次我酿些果酒送你。”
周靖夫是半个粗人,家中没有姊妹,许多话都是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殊不知在容玉这儿,他到底是外男,再是热情,也不该说出“我酿些果酒送你”这类的话。
遑论,还是当着人家的夫婿——李稷的面。
李稷本来神游太虚呢,听得这一句,定睛看过来。他长着双桃花眼,乃是最风流多情的眸子,这厢看人却几乎显得锋利。
容岐觉出气氛不对,赶紧解围:“仲武私下爱酿酒,见谁都想送几杯,要人品鉴。”说着,又笑看周靖夫,“可惜我家绒绒不胜杯杓,怕是品不出你藏在酒中的大作。”
周靖夫欲言又止,因已觉察李稷带有敌意的视线,待回视过去,李稷却是笑若春风,侃侃然道:“无妨,周兄有心,尽管送来,我可以替绒绒品。”
周靖夫被他一噎,脸色更沉,偏生发作不得,便只撇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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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寒暄后,容岐领着李稷、容玉一行入寺。住宿自有寺内的知客僧安排,因着用以待客的禅房皆已住人,听得李稷要独居的要求,知客僧不免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