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这温柔刀才是厉害,所谓‘绵里藏针’、‘笑里藏刀’,招招杀人不见血。不然,晏之能被她治得这般服帖?”
“也是,要搁以往,赢了今日这般的彩头,他少说也要在酒楼里喝上半宿,能打道回府?嫂夫人这一招,既拿了他七寸,又给了他颜面,高手啊。”
“啧,我要有这样识大体、知人心的夫人,我也会很服帖啊。”
狐朋狗友们大笑,各自相邀,一边畅想着未来的夫人,一边往醉仙楼去了。
*
武安侯府的马车在漱玉轩外掉头,从徐令宜痛恨的眼光中驶了出去。李稷靠在车壁上,关了车牖,用余光瞄向身旁。
“识大体”、“知人心”的容玉正襟危坐,戴在头上的步障没摘,紫纱笼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看得人如坐针毡。
李稷自知犯了错,便也不狡辩什么,头伸过去,老实道:“不训我几句?”
容玉别开了头,一声不吭。
李稷看出她的气没消,别开头的那一下,更是在躲他。他苦笑,晓得她先前是顾全他颜面才没发作,这厢垮脸,实是气得很,装不下去了。
“连日苦读委实疲惫,你走后,凑巧有朋友派人来府上传话,说是有要紧事相托,我便出来透透气。原是打算即刻回府的,谁知竟叫你撞见了。”
李稷偷觑她,解释完,却见她肃然坐着,仍是一言不发。
李稷无奈,撇开目光,忽见小几上放着几本新书,皆是备考春闱所需的书籍,并着一盒“徐记”字样的糕点,猜出什么,神情顿变。
容玉今日出门赴手帕交的约,吃茶、谈心方是要紧事,没旁的缘由,不会逛到书馆去,更不会买来与备考春闱相关的书籍。显而易见,她是为他逛了书馆,那盒来自徐记糕点铺的点心,也多半是为他买的。
而他,却在她全心全意为他科考周全之时,偷溜去了赌坊。
李稷内心复杂,再看容玉,发现她在偷偷往脸上抹,待知他在看,便侧转过身,躲他更厉害。
李稷蹙眉,心头忽地“咯噔”一声,掀开她面前的紫纱来看,果然得见一双被泪洇湿的杏眸。
紫纱轻垂,笼着一团淡淡暮光,容玉垂着乌黑的睫毛,眼圈潮红,泪珠悬于睫上,欲坠未坠。
李稷几乎是傻了。
心脏似乎被什么发狠攫住,呼吸消失,脑袋也一霎空白,叫人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李稷活了二十多年,当然不是头一次看见女郎哭,但却是头一次这样手足无措。
“夫人恕罪,我错了。”
半晌,李稷才找回声音,不比先前那句看似老实、实则无谓的反问,这一句道歉诚恳而急切,甚至带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饶。
容玉伸手抹了泪,试图平复情绪。其实,她并不清楚究竟为何会哭,大概是委屈,又或者气愤。刚在挚友跟前夸完他知上进、有改变,便撞见他偷溜出来撒欢,她放出去的大话全成了笑话,所有与他相关的期许也变成了掴在脸上的巴掌。
疼呀,可是疼又如何?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似他这般膏粱纨袴,阳奉阴违、吃喝玩乐怕已是家常便饭,今日糊弄她一回,算得了什么?明仪长公主、万岁爷都拿他束手无策,她倒好,才与他相识几日,有几分交情,竟也敢妄想能叫他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真真是自取其辱!
容玉百感并至,心窝酸胀得厉害,眼圈一热,泪又滚了出来。
李稷看得心惊,“夫人夫人”地唤着,迭声认错。容玉充耳不闻,突然被他抓起手,打在他脸颊上。
容玉一愣,呆看着他亮莹莹的眼,待知发生何事,赶紧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