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转,敬仪长公主惯会保命,断然不会跑来书房自找不快,因而想起另一人来,愈发紧张:“又或是……少夫人?”
李稷跟进来,看见书案整洁,笔墨、书籍都已归位。他拿起那本《文章正宗》,发现底下摞着的书从《春秋》《礼记》变成了《资治通鉴》《十三经注疏》《朱子集注》,翻开一看,表里如一,全是货真价实的备考书籍。
“老天,书也被换了,这可不仅是收拾了一番。要真是少夫人做的,那少爷您整日躲在这儿看闲书的事,岂不是也败露了?”
李稷瞪他一眼,掂着手里的一本《十三经注疏》,眉头不展。便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玉梳束发,锦衣罗裙,正是容玉。
“夫君回来了?”
夕阳西下,容玉站在门前,周身金色光泽,明眸善睐,笑容可掬。
“……嗯。”李稷开口,声音莫名有些干涩,他笑一笑,“看书乏了,去花园里散了散心。夫人来替我收拾书房了?”
他问完,指指身后的书案,笑容不改,心跳却慌起来,“咚咚”地撞在胸膛上,竟像是幼年时被先生抽起来背书。
“先前来找你,见书案狼藉,便替你收拾了一下。”容玉眼眸微动,道,“以后夫君看书时,我来伺候笔墨吧。”
这话说完,主仆两人皆是一震。来运痛失差事,悲喜交集;李稷则是惊疑交加,难以置信:“夫人的意思……是要陪我备考?”
容玉点头。
“春日苦读,有夫人红袖添香,自是极好。只是科考在即,我每日废寝忘食,焚膏继晷,片刻闲暇也无。你来陪我,也会很劳累的。”
容玉心想这人可真是千层鞋底做腮帮子,明知那些伎俩都被她识破了,还有脸皮说这样的大话。难怪今日李袅一听他在读书,便知道里头有鬼,想来这糊弄人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
看来,要想报一报侯府的恩,助他考上功名,拿下爵位,需是得狠费一番功夫了。
“无妨,横竖我在府里也无事。未出阁前,我也常在兄长书房伴读,看过一些经书,可惜释卷多日,忘了不少,这次权当是替自己温习了。”容玉没打退堂鼓,做事嘛,总要先卯一股知难而上的劲儿,万一成了呢?
来运这下算是彻底转过弯来了,少夫人这哪里是来陪读的,分明是监督!他一时惶然,叫李小侯爷读书,无异于拉牛下井,这两人新婚燕尔,要是因为这件事恩尽义绝,劳燕分飞,那岂不就是他的失职与罪过?
“少夫人,要我说,还是……”
“可以。”李稷打断他,直勾勾看着容玉,“那就有劳夫人了。”
*
当天,来运卸任“书童”一职,从全能家仆变成门外小厮。用完晚膳,容玉在书案前研墨,先问李稷:“春闱科考,涉及《四书》《五经》、策问、八股,这些科目,你都准备哪些了?”
“我是什么德行,夫人都知道了,何必再考我?”李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案,这下是装都不装了。
容玉也不恼,淡淡道:“所以,你先前都是骗我的?”
“嗯。”
“为何?”
“怕你嫌弃我呗。”
容玉手一顿,墨汁微凝,她抬头看向李稷,见得他目光专注,双眼仍是那样亮,叫人不敢多看。
她闪开目光:“成为举人,方有资格参加春闱,你既能走到这一步,可见并非是没有学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