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带着点懵懂好奇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薛璃,细细的手指伸出去,抠了抠他胸口衣服上的龙眼睛。
但随即,棠溪珣发现,父母和哥哥竟然放开了他,就把他留在这个陌生人怀里,转身向着那带他们来时的马车走去。
他一下子慌了,连忙在后面叫着“爹”,“娘”,“哥哥”,可是却得不到回应。
棠溪珣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以后好好听话,好好吃药……我再也不说讨厌爹爹了——”
棠溪柏的脚步停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霍然回首!
他只看到,棠溪珣小小的身影被薛璃抱着,徒劳挣扎着将手伸向他们,最终,还是被那深深的宫宇吞噬了进去。
——多年之后,此时此刻。
还是在这样多情又凉薄的深夜里。
没有月色,星光黯淡,夜空深黑静寂,仿佛亘古不变的遥远背景。
棠溪柏站在那里,看着儿子变高的个头,变宽的肩膀,变得有力的身姿,挺拔而潇洒地迈入了宫门,一时百感交集。
这些年来,命运的魔咒如同枷锁一般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时刻警醒,像是在努力躲过一场规模庞大的捕猎。
以至于得到这样微小的甜头,也不免让他在受宠若惊的喜悦之后,随之产生的是近乎卑微的不安。
一切都这样过去了吗?
棠溪柏总觉得蹊跷。
他不明白棠溪珣的身体是怎样恢复的,看起来稍微与自己接触一下,竟像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但那又不是单纯的疾病,而更像一道诅咒,如沉沉的暗影般笼罩在这家中的每个人头上,如今怎会如此轻易,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棠溪柏更加担心的,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负面影响会对棠溪珣不利。
他想着,等棠溪珣从宫里出来,得找个时间好好说一说。
但另一方面,他又极其迫切地希望一切是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多年的分离,对棠溪珣亏欠了太多,棠溪柏不敢奢求什么膝下承欢,床前尽孝。
只要往后,他们能时不时说几句话,一起吃顿饭,看着棠溪珣这辈子过得平平顺顺健健康康的,他就都够了。
他又在宫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慢慢地离开。
*
棠溪珣走进宫中,握了握手中的木牌,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宫门在眼前沉沉合拢,忽然想到,入宫那一天的晚上后来是下过暴雨的,不知道他们三个有没有在外面站了很久?
怔然片刻,棠溪珣转过身来,沿着当年薛璃抱着他走过的路,走向了东宫。
从那天开始,棠溪珣就住在了这里,将东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他早晚得搬出去,却从没想过,会是在那样仓促的情形下。
棠溪珣不禁又想起了宫变发生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