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道明灭门案真凶并非傀仙时,凌千山便生过好奇,不料今日薛婵又露了一手,这实在令他讶异。
薛婵淡然一笑道:“江湖医家嘛,虽不擅武学,却也羡慕江湖百家各有所长,这才了解的深了些。”
她不多解释,前后转得一圈,又爬上木梯往竖炉与炼炉中探看,片刻遗憾道:“铁链是被内力震断,但也瞧不出是哪般心法,可惜这铁水流了满地,地上印记被破坏,别处也无打斗痕迹,一时也断不出什么。”
话说至此,薛婵又问杨元贞:“敢问杨前辈,孙尧武艺如何?”
杨元贞道:“他武学天赋平平,但因入阁多年,勉强在弟子中算个中流。”
“那就不对了。”薛婵生疑道:“他既算个中流,这坊内却没有打斗痕迹?”
她下得木梯环视剑坊一圈,走到门口道:“凶手颇懂冶铁术,多半是洗剑阁自己人,孙尧在此冶铁,凶手来时,孙尧自当寻常——”
这坊门乃黄粱木鎏金纹,触手极重,薛婵手握门把,做个请人入内模样,“凶手进门后,孙尧毫无防备,于是凶手如常关上坊门——”
她将门扇半合,转身看向炼炉方向,“孙尧满心冶铁,自不会盯着旁人动静……若我是凶手,我便趁孙尧不注意时自他背后偷袭得手,不论是重伤还是致死,令他失反抗之力,再将他摆在地上,加木炭升温,终在辰时之前暴炉,而后断铁链,令铁水倾泻而下,如此,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薛婵一边说一边将脑中所想演了一遍,而随着她所言,谢雪濯手上动作也愈发快,然而铁水凝固,稍一动作孙尧背面被烤熟的皮肉就要分离,他大为作难起来。
薛婵看的分明,近前问:“如何?可是伤痕已毁?”
谢雪濯点点头,见薛婵有些失望,他又道:“但他口鼻深处有血迹,身上却无中毒迹象,若非用毒,要么是内伤,要么是刺创,皆可能是偷袭得手,只是他身上剩下的好皮肉不多,只从尸表看难定线索——”
薛婵瞳底亮了又暗,谢雪濯接着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薛婵一愣,很快道:“你是说——”
谢雪濯颔首,命近前的义悬堂弟子准备清水,又掏出了那把柳叶一般的秀珍匕首,一旁的凌千山几人不明所以,问道:“少盟主这是要做什么?”
谢雪濯将袖口挽的更高些,波澜不兴道:“剖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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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尧死的惨烈,剑坊内的气味本就刺鼻,如今又多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便是老江湖如杨元贞都有些受不了。
薛婵站在杨元贞身边,捂着口鼻,啧啧有声道:“见过杀人利落的,却没见过剖尸这般利落的,都传玉宸派个个君子如玉,仁心仁剑,哎,前辈啊,我真不知这江湖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薛婵唏嘘的情真意切,杨元贞点头如啄米,“谁说不是呢?这谢少盟主真是扪星客的弟子?玉宸派私底下都在给弟子们传授什么啊!”
一老一少窃窃有声,凌千山和齐甫言几个也看白了脸,唯独谢雪濯,半蹲在孙尧尸体旁,专注仔细,又刀刀精准,鲜红的血沫在他刀尖涌泉一般,可他面无表情,硬是没有一点儿畏忌之色。
薛婵又叹:“瞧谢少盟主眉清目秀的,这怎么下得去手啊——”
“确是眉清目秀……”杨元贞顺着接一句,又忽然反应过来他一把年纪了像什么样子,瞥一眼薛婵道:“丫头,你莫不是瞧上这浓眉大眼的俊模样了?”
薛婵一愕,真仔细打量起谢雪濯来,片刻后遗憾道:“谢少盟主龙章凤姿,少年英侠,我却连真容都不便露,我哪敢肖想这等武林正道之光?”
杨元贞斜她一眼,眼珠儿溜转,“什么江湖真真假假,我是真不知你这丫头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杨元贞老顽童性情,从前在阁中乃是个古怪存在,如今竟和薛婵私语的有来有回,齐甫言几个看的一脸恶寒,不远处的谢雪濯耳廓微动,手上仍是又稳又准。
很快,他面上现了波澜,薛婵正紧盯着他,忙上前来,“如何?”
谢雪濯凝重道:“孙尧心脉破裂,非是刺创,而是内力震裂,但不好确定到底是掌法还是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