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大观园内百花争艳,蜂蝶翩跹。黛玉自姑苏归来已有数日,林如海的后事办得妥帖,却也耗尽了她的心力。这日午后,她独坐潇湘馆内,望着窗外几竿翠竹出神,手中书卷久久未翻一页。
“林姑娘可在?”门外传来紫鹃的声音,“宝二爷来了。”
黛玉还未应答,就见宝玉已掀帘而入。他身着月白长衫,面色急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黛玉跟前,上下打量着她。
“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去数月,让我好生牵挂。”宝玉语气中满是担忧与欣喜,“路上可还顺利?身体可还好?”
黛玉见他这般情状,心中微暖,面上却仍淡淡地道:“劳你挂心,一切都好。坐吧,紫鹃,看茶。”
宝玉却不坐下,只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串鹡鸰香念珠,颗颗圆润,散发着淡淡幽香。
“这是北静王前日赠我的,说是圣上亲赐的宝物。”宝玉将香串捧到黛玉面前,“我一看就觉得配你,这般清雅之物,合该让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
黛玉目光掠过那香串,却不接手,只微微蹙眉:“北静王的东西,你怎么好拿来送我?”
“这有什么!”宝玉不以为然,“好东西自然要送给懂得欣赏的人。北静王赠我时也说‘宝剑赠英雄,明珠配美人’,我思来想去,这香串唯有妹妹配得上。”
黛玉仍不接,只问道:“这香串什么来历?北静王为何赠你?”
宝玉这才坐下,娓娓道来:“那日秦可卿出殡,北静王亲临路祭。见了我,便卸下这串念珠赠我,说是前日圣上亲赐的鹡鸰香念珠,权为贺敬之礼。”
听到“圣上亲赐”四字,黛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想起父亲林如海生前曾说过,朝中党派林立,忠顺王府与北静王不和,而贾府因与北静王交好,已引起皇上猜忌。
“这般御赐之物,北静王转赠于你,已是逾矩;你再转赠于我,更是大大不妥。”黛玉摇头道,“你还是好生收着吧。”
宝玉却不明白其中关窍,只道:“妹妹多心了。不过是一串念珠,哪有这许多讲究?我是一片真心觉得它配你。。。”
话音未落,黛玉忽然起身,语气冷了几分:“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说罢竟自转身,不再看那香串一眼。
宝玉愣在当场,没想到黛玉反应如此激烈。他讪讪地收起香串,心中既委屈又不解:“妹妹若不喜欢,直说便是,何苦生这么大气?”
黛玉见他如此,知他全然不懂其中利害,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不便明言,只淡淡道:“我累了,你请回吧。”
宝玉只得起身告辞,临走还回头望了黛玉一眼,眼中满是困惑。
宝玉走后,黛玉独坐窗前,心中波澜起伏。她何尝不知宝玉是一片好意,但那香串背后牵扯的利害关系,让她不得不冷颜相对。
她想起不久前发生的蒋玉菡事件。那条茜香国女国王所贡的汗巾,本是北静王赠予蒋玉菡,蒋玉菡又转赠宝玉的。后来忠顺王府凭此物到贾府要人,害得宝玉被贾政重责,几乎丧命。表面上是为了一个戏子,实则是忠顺王府与北静王明争暗斗,贾府无辜受牵连。
而这串鹡鸰香念珠,比那汗巾更加敏感。这是皇上亲赐北静王的,北静王转赠宝玉,已是不合礼数。若再经宝玉之手传到她这里,万一被外人知晓,不知会惹出多少是非。
黛玉轻叹一声。她虽深居简出,但对朝中局势并非一无所知。父亲林如海生前常在信中提及,皇上对贾府这类老臣世家本就心存忌惮,因他们多与太上皇亲近。北静王作为皇亲国戚,与贾府过从甚密,早已引起朝中非议。
这串念珠若在她手中,被人发现,轻则被误会与北静王有私,重则被疑为贾府与北静王结党的证据。无论哪种,都足以毁掉她的清誉,甚至给贾府招来祸端。
“姑娘何故叹气?”紫鹃端茶进来,见黛玉神色凝重,不由关切问道。
黛玉摇摇头,却不言语。这些朝堂纷争,她不愿让丫鬟们知晓,平白增添烦恼。
紫鹃却会错了意,笑道:“姑娘可是为方才宝二爷的事烦恼?要我说,宝二爷也是一片好心,那香串我看着倒是极珍贵的物事。”
“你懂什么。”黛玉轻斥道,随即又软下语气,“正是珍贵,才不能收。御赐之物,岂是能随意转赠的?宝玉不懂事,我们却不能跟着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