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贺凌霄对他露出个乖顺的笑,那双黑而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对着他,“有劳。”
胜竹峰坐立在太巽西北角处,形如一把弯斧,峰顶两面高低不平,隐透着股杀气腾腾的煞气。峰顶风大,罡风肆虐卷过,简直是要将人吹得活活皮开肉绽。
昨日晚些时候亦有陆陆续续破了心障的人被带上山来,此时峰顶星阵般挤了三百人。众弟子顶着狂风艰难地站稳脚,手中剑莫说抬起,拿稳不被风吹走都难,个个被吹得披头散发鼻涕眼泪糊了满面,拼命调动全身真气稳着下盘,心下连连叫苦不堪。
“都拿稳了!”
李鱼丝毫未受影响,在狂风中站得稳稳当当,负手道:“太巽鼎心剑第一试,凝神,静心,屈膝抬肘,起!”
贺凌霄进山门时,先瞧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有弟子正“呸呸呸”地吐出被风卷进口中的头发,欲哭无泪地大叫道:“道,道长,这单脚实在站不住啊!”
“站不住就使点劲站!”
李鱼斥道:“连起势都做不成还怎进我太巽山?!习武哪有不吃苦的!给我站好了!”
是够严厉的,这人虽年轻,举止作风已很有他那迂腐师父的影子了,简直作孽。李鱼余光瞥见了山门口站着的两人,先朝镜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师兄”,而后立马转向贺凌霄,怒斥道:“你是去哪了!”
一时众声皆寂,叫苦的不叫苦哀嚎的不哀嚎,好似连狂风都刹那小了些,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瞧向了贺凌霄。只是还未等他回话,便听镜棋道:“是我的错,昨日得见这孩子一面便觉得有缘,总觉得是在哪见过,昨夜便寻了他去聊了聊。”
李鱼将信将疑,“大师兄,你怎也未派个人来通传一声?”
镜棋笑若春风,促狭似的朝他一眨眼,“怪我怪我,一时疏忽忘了知会,你可莫要怪我。”
此话真假难辨,李鱼奈何不得,一摆手道:“罢了罢了,去前头挑一把剑,快去队伍中站好吧!”
贺凌霄只字不言,潜心装死,听了这话便乖乖往前走。临行前,镜棋十分不引人注目地竖了一指抵在唇边,轻轻对他眨了眨眼。
贺凌霄嘴角一抽,扭头便走。
他取了剑归队,许少阳正艰难地试图在狂风中试图单脚站稳,救命稻草般抓着剑,见着贺凌霄,激动叫道:“陈二哥!”
他顶着满头鸟窝,面色被寒风吹得青紫,吱哇乱叫道:“这也太难了!我感觉我马上要被风吹到山底下了!”
许少阳毕竟是普通孩子,经脉未开,浑身上下一丝真气也无,不懂得像其他人般借力为自己护体。说实话,像许少阳这样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能在罡风下坚持这么长时间真是贺凌霄没想到的,这孩子的下盘可真不是一般的稳当。
贺凌霄蹙眉,演练场选在胜竹峰,又不施以结界挡风——这也太乱来了,胜竹峰的罡风哪里是这群半大孩子能顶得住的?他刚要出手拉许少阳一把,然而此时山风又起,狂啸着摇动山峰,许少阳一个没站稳,手中剑脱了手,大叫一声便要摔下去!
胜竹峰百丈高,从这里摔下去只怕人要被摔成半捧残灰。贺凌霄一时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抖腕将手中剑甩出,木制长剑便在狂风中生生破开条路,半道拦下了许少阳方才脱手的剑,胁着它“铛”地钉在了旁侧石碑上。
几乎同时,他脚腕猛转,猝然踏风而起,千钧一发之际在山崖旁捞回了许少阳,轻巧地带着他翻了个个,身法飘逸如谪仙,眨眼稳稳落在了背风处。
众弟子惊得目瞪口呆,见鬼了般瞪着他。贺凌霄把吓得半死的许少阳放下,忽听李鱼大吼了一声:“好小子!”
贺凌霄被他这声吼得两肩一震,李鱼已两三步蹿到了他身侧,大力拍着他的肩道:“瞧不出你能耐不小!这是使得哪家身法?你师承何方高人,改日可否引荐我一拜?”
李鱼此人是个武痴,奇珍异宝通通不爱,唯对武学卓然者高看一眼。贺凌霄被他浑厚两掌拍得胸骨具震,干干笑了两声,这身法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是贺凌霄幼时偷看白观玉练功时偷摸记下来的。
此话当然不能说,贺凌霄只好胡扯道:“不巧,我师父已作古多年,恐怕难以再见了。”
听了这话,李鱼当即惋惜非常,痛道“天妒英才”。无人瞧见,山口树影后,有个正要下山去的影子陡然停了脚步,驻足瞧完了全部过程,半晌,轻启了唇,无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