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苦读圣贤书,自诩君子之身,重信守诺。科举殿试,他都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可今日,却有些进退维谷。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头的难堪。
“林某并非想赖账。”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耳朵红得快滴出血来。
“只是金榜题名,之后要御街夸官(状元带领众进士骑马游街),乃圣上恩典,朝廷规制。时辰实在耽搁不得,若误了吉时,恐有欺君之嫌。林某万死难辞其咎,也恐连累了严家。”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恳切和哀求,直接起身给她作揖。
“严姑娘深明大义,通情达理,还请高抬贵手,放林某一马。”
这番话说完,林慕远只觉得脸上滚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林慕远寒窗苦读十几载,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还这般近乎乞求地向人服软。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还是对着一个先前他瞧不上眼的女子低头,心里百味杂陈。
严令蘅静静地看着他,忍不住心中冷笑,悄悄翻了个白眼。
现在知道怕了,开始求饶,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看他低头的模样,总比方才的趾高气昂好多了。至少,知道什么是敬畏。
可惜,这位状元郎的骨头太硬了,如今还不到火候,敲打也得继续。
“哦?”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思考。
片刻后,她才慢悠悠地开口:“状元郎说得很在理。圣上恩典,确实耽误不得。”
林慕远闻言,心头一松,眼中瞬间燃起几分希望的光亮。
然而,严令蘅话锋一转:“不过——”
林慕远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一直在观察他,将男人所有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看着他仿佛川剧变脸一般,被她戏耍在鼓掌之中,心中顿觉畅快。
呵,让高傲者低头,果然很爽。
“你也说了,我们严府行事粗鄙不堪,无礼至此,并且还十分不自重,经常行有辱斯文之事。我觉得林状元此话甚是有理,因此要痛改前非,决定向你这种君子看齐。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言出必行,行出必果。”严令蘅的语气转冷,虽说语调还是平缓,但字里行间都犹如冷箭一般,直冲他射去。
林慕远微微一怔,这是拿他之前说过的话,刺了回来。
他下意识抬头,立刻就对上了一双冷冽如寒星般的眼眸。
那双眼,清楚地映出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与慌乱,仿佛看穿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没有嘲讽,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而又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所有的挣扎与羞恼,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如同摊开在阳光下的书页。
林慕远只觉得心口一悸,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扎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再不敢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