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摸着胡须笑起来,对着伊西多鲁斯的哲学老师笑着挤眼:“教得不错呀!”
哲学老师叹口气,看着似乎又有些憋不住得意:“我一开始很担心她上过学却跟初学者一起在这里从头开始,会有什么突发情况,但是她适应的很好,很聪明。”
馆长微笑地扭身摸了摸伊西多鲁斯的头,他身上很少有辛辣的花药香,反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水的味道,似乎是泡在祠堂写作太久,还有一种清幽的莲花的香味,他眼尾已经有了皱纹,发际线后退得不成样子,胡须倒是茂盛异常。
他和伊西多鲁斯的母亲来自同一个地方,他的希腊语发音低沉,如同波涛滚滚,说话好似在唱抑扬顿挫且节奏欢快多变的歌。
老师们晚间也会用希腊文唱荷马史诗,之前还发生过一件趣事,馆长对哈普阿蒙提问,伊西多鲁斯至今印象深刻,因为他的答案实在极端而浪漫——而馆长的问题是这样:“荷马史诗中在经过那座充满死亡与听了就令人痴狂的人鱼之歌的岛时,奥德赛是怎么做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哈普阿蒙说:“奥德赛让水手堵住耳朵,他自己却下令把自己绑起来也要听那个令人发狂的歌声。他走进那座岛使自己置入危险边缘,又用自己的方式全身而退,他十分聪明。”
“他人性深处的贪婪反而让他历经了重重磨难和考验后超脱成为英雄。”
“可我不会,如果我有心爱的妻子,我必不会触碰诱惑,在我心里,她必然是最好的,最美丽的,最纯洁的,最高贵的,连神都不能匹敌,在世间只有这一个。”
席间一位祭司开玩笑一般评价:“那你一定会在你的爱人身上吃最多的苦,走一条最长的、最艰难的朝圣路,磕得头破血流,甚至许多发毒誓,才能拥有她。”
有人用希腊语咏唱了一句:“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她自己情愿。”
馆长维护哈普阿蒙:“嘿,这小子,他说的那些话跟苏格拉底在书里说的不正一样吗,‘如果一个人有幸看到了那个纯粹的、地道的、不折不扣的美本身,而不是肌肤颜色之美,也不是其他庸俗玩意儿之美,而是拿神圣的、纯一的美本身,我们能说这人活得窝囊吗?一个人朝那里看,看到了那个一定要看到的东西,而且和它打交道,这难道是一辈子庸庸碌碌吗?’。”
哈普阿蒙表情一直有些茫然,在场沉默了片刻,实在没想到他哲学和文学差到这种地步,会饮篇里的原文都听不出来,圣经都没有好好读,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些沉默之外的气氛解读,他一如既往低着头捏衣角。这些学富五车善于引经据典的祭司们根本无法想象跟在埃拉托色尼身后的,那位女武神一般的伯伦尼斯二世所生的男孩竟然如此平庸,
伊西多鲁斯倒没想那么多那么多,她想哈普阿蒙小小年纪就这么坚定地相信爱情,她对他刮目相看,敬重很多,这家伙还搞纯爱这一套!
在一夫一妻制度国家生活的伊西多鲁斯向往的也是忠贞一人、至死不渝的爱情,最好如同那些一旦配偶死去后另一半就会伤心欲绝绝食自尽的鸟类一样。尽管爱情无比虚幻,在前沿的医学研究看来不过都是激素的控制。
馆长:“她母亲已经告诉我了,生命之屋的祭司说她生病发的那场高烧让她忘掉了过去,所以把她送到我这里学习,正好跟哈普阿蒙一起有照应。”
哲学老师:“可怜的孩子,她没烧傻真是万幸!神佑!”
馆长哈哈笑:“所以都说她是在河里死里逃生嘛,跟伟大的奥西里斯一样,我们伊西多鲁斯特别坚强,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比神还伟大的的执政者。”
他又一脸凝重地说:“就是我们伊西多鲁斯能好好写算术作业一定会更完美。”
哲学老师打趣:“人无完人,埃拉托色尼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埃拉托色尼一脸无谓,同样用了会饮篇中的一句话回答:“如果人能得以不朽,她一定会成为不朽的。”
一位老翁打断他:“说到这个,埃拉托色尼,你最近研究有进度吗?”
接下来的内容伊西多鲁斯就听不懂了,他们的讨论夹杂着许多专有名字和别的语言,偶尔能蹦出一点伊西多鲁斯熟悉的,比如球的周长,地月距离,大小等等,他边说又起身,众人哗啦啦跟着起身,一起去他工作的祠堂内看他的手稿。
伊西多鲁斯知道许多地理学物理学的知识,如果她能把此地和故乡的单位进行准确换算,那么她甚至可以辅助埃拉托色尼对他的工作手稿进行校正。
她走在后面,前面都是祭司集团的人,她现在只是个学生,没资格走在前面,所以当她的小腿被毛茸茸的触感扫过的时候心脏骤缩,下意识四处张望,就这样慢慢被落在后面。
其他人好像都消失了一样,多柱大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喘息声响彻耳边,唯有宁静的月光无言倾泻在林立的矩阵中,伊西多鲁斯慢慢后退着靠在一个柱子上,身后花纹繁复的浮雕膈着她的背,她好像嗅到了死亡腐烂的香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