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惊寒听了这话,饶有趣味地应了一声,慢悠悠朝窗边看去道,“你当真如此觉得?”
见状,阮殷殷脸上的笑容一僵,她猛然反应过来,眉目一凛猝然转身一把将窗户推开,正好与站在外面的十一来了个四目相对。
到了此时,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十一定然早已发现她的存在,只是看雁惊寒并未有所反应,这才不动声色,接着又趁着准备早点一事退下,实则暗中守在她进来时的入口,若是自己当真是歹人,此刻便犹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阮殷殷直觉自己头顶一阵凉风刮过,她皮笑肉不笑道:“十一真是好手段。”
十一闻言只看她一眼,并不说话,他实在不明白阮护法为何如此多事,更是对和她较量毫无兴趣,只是心中有些不满此人每次面见主上都如此不讲规矩。
但雁惊寒尚未发话,他自然不敢多加表露,只当对方不存在,被发现了也不觉尴尬,索性隔着窗户朝雁惊寒问道:“主上,早点已备妥,可要属下端上来?”
阮殷殷最烦的便是十一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偏生她向来讲究个实力为尊,自觉自己刚刚输了一筹,技不如人便无从多嘴,否则显得自己输不起似的,因此眼看着十一视她如无物,也只能暗自咬牙忍了。
当然了,若是阮护法知道自己这一番暗中较量的行为,在十一眼中纯属“不可理喻,没事找事”,只怕少不得又要撸起袖子质问一句“十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雁惊寒端起茶杯抿了两口,眼神不动声色扫过这两人,阮殷殷平日里由于太过不要脸,在楼中往往只有她折腾别人的份,几时轮得到别人来气她?眼看着气人的那人还站在窗边一脸无知无觉,他嘴角几不可查地露出一点笑意,点了点头道:“嗯,端上来吧。”
“是。”
十一依言应了,伸手将窗户原样关好,转身径直去端他的早点。
阮殷殷和面前的两扇窗扉大眼瞪小眼片刻,这才勉强调整好表情,款步朝雁惊寒走去,半跪在地道:“楼主,敢问昨日之事可是楼主安排?”
这便是说昨日有人夜闯聚海帮之事了,雁惊寒看她一眼,倒也并不隐瞒,淡淡道:“是,也不是,”见阮殷殷面露不解,又接着问道,“昨夜胡广泉当真擒了一人?”
阮殷殷思绪一转便想明白了,看来昨夜之乱不仅她家楼主有一份,还有那被抓的第三人。
好在她对此事早已留了个心眼,便道:“禀楼主,属下近两日想法子去了洪昇夫人院中伺候。据属下观察,昨夜洪昇几近天亮时分方才回屋,他那草包儿子恼恨那刺客扫了自己喝花酒的兴致,原本扬言定要让对方好看,只可惜胡广泉似乎下了死命,除他以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故而那洪仁礼昨夜回屋后发了好大一痛牢骚,还是洪昇出言呵斥了一番方才作罢。依属下之见,刺客之事应当作不得假。”
“嗯。”
雁惊寒闻言点了点头,有些意味不明地笑道,“看来这胡洪二人的金兰之义也不见得多么牢固。”
“咚咚咚”几声响,是十一将东西端了来,雁惊寒话音一顿,并不避忌径直开口让他进来,又接着问道,“你可知那刺客现在何处?胡广泉既然将人抓了,可查出些什么?”
阮殷殷看着十一将各类早点摆了一桌,面条、包子、粥、糕点不一而足,这面条还是地道的阳春面。她这忙了一整晚还没吃早点的肚子不觉饥肠辘辘,但她也不敢造次,仍旧恭敬答道:“禀楼主,应是关在聚海帮地牢中,只是这地牢入口还需打探一番,依聚海帮中的布局构造而言,属下推测这地牢极有可能便在后院,至于其余的,属下还未及查探,只知昨晚胡广泉亲自将人审了一整夜。”
阮殷殷说罢,垂了垂头等待雁惊寒发话。
“嗯。”
雁惊寒看她一眼,倒并未多言,距那刺客落网还只过去几个时辰,阮殷殷此番已算得力了,最起码他现下知道确有其人,而此人很有可能便与胡渊中毒之事有关,只是不知对方既已得手,又为何还要冒险闯入?现下聚海帮中守卫森严,连扬州城中的普通百姓尚且知道一二,此人又何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雁惊寒正在细细思量,忽然鼻端闻到一股香味,低头一看,原是十一将那碗阳春面摆在了他面前,上面还卧着一个流油的煎蛋,食物的香气随着热气攀升,引得人食指大动,他本就有些饿了,见状便也不再多想,索性先填饱肚子再说,还不忘顺便招呼十一一起吃。
阮殷殷跪在那里,看着桌边的两人咽了咽口水,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只有她一人在办苦力。
眼看着雁惊寒尝了一口面,还不忘点头称赞一句“不错”,十一听罢,立马回道:“主上若是喜欢,明日属下再让他们依样准备?”
“嗯。”
雁惊寒果然应了,十一看了看他,心中不由得浮现一点温情,连手中的包子好似也变得更美味了,这是他昨日找小厮打听,听闻胡广泉夫人在世时尤爱吃这阳春面,因此他特意请来了扬州城中的手艺师傅来聚海帮下厨,十一听罢便请这小厮想法子安排一二,当然少不得出些银钱,这小厮既有钱拿加之他们又是帮主亲自接待的贵客,自然乐呵呵应了。
雁惊寒进食时是极为有礼的,若无必要他极少说话,一碗普通的阳春面也被他吃出一丝矜贵来。十一看着他一手扶袖,一手用筷子夹起面条送入口中,动作沉静斯文,那双掌筷子的手白皙修长,嘴唇被面条裹挟的汤汁润了,显得红润饱满。正所谓“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他的主上自是无一处不引人流连的。十一有时会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想:他见了雁惊寒,有了那些龌龊的念头也只因他到底只是个平常人而已。
可是他的主上并不是平常人,因此他那些龌龊念头便显得越发龌龊了。
屋子里一时静默无声,真是好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当然这“静好”不包括旁边的阮殷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