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鉴看着吴国英,这是这三年以来他的眼神中再次对老爷子显露佩服之色来,不由得展颜笑道:“好,阿爹,咱们去!”
——————
叶大林在投靠了蔡总商后,却依旧小心谨慎,在西关广派耳目,唯恐第二次保商投筹会再有什么变故。
这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第二次保商投筹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各方收回来的消息,一桩一桩,却都对吴家不利。
先是吴承鉴在神仙洲受辱,回来路上又被捕快拦路,再之后他的四大帮闲之一的铁头军疤也叛逃而去,蔡巧珠深夜前往蔡府也没瞒得过别人,她在蔡府内宅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隔着几重院墙,但偏偏第二天就有消息传了出来,各种谣言满天飞,但不变的就是蔡巧珠在蔡宅是受尽了折辱而未得蔡总商一诺。至此叶大林才算真正放心,知道吴家已经众叛亲离。
西关这个利益场,大家干的都是跟红顶白之事。只要吴家势衰,就不怕到时候没人跟着上去踩多一脚。
不过看看第二次投筹越来越近,他仍然不敢放松警惕,这两日一直躲在家中,哪里也不去。
他两个还没出阁的女儿侍奉在跟前,二姑娘叶好彩正给他揉腿,三姑娘叶有鱼在给他整理书架——其实书架上的书,叶大林是一本都没看过,平日兴致好的时候,最多让三姑娘给他念念。
看着父亲在自己书房里还一副谨慎提防的样子,正在给他揉腿的叶二小姐嗤的一笑说:“阿爹啊,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担心什么,难道吴家到这个地步还能咸鱼翻身不成?”
在粤语里头,“咸鱼”是死尸的代名词,咸鱼翻身,意思就是死人复活。宜和行都还没倒呢,但在叶二小姐看来,已经跟条咸鱼没什么区别了。
“翻身,那是不可能的了。”叶大林道:“粤海关监督的门路是蔡家把持,这两天你爹爹我投靠了老蔡之后,才得到了一些之前都不知道的消息,原来蔡家对吴家是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图谋已久…”
正在整理书架的三小姐叶有鱼,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竟然僵住了。
“…既然老蔡对吴家是算计已久,那就不会因为什么临时的变故而改主意,粤海关监督这条路,吴家是没指望了。而两广总督那边的大门如何对吴家关闭,满神仙洲几百只眼睛看得是清楚明白,现在,宜和行面对的是上下交逼之势,吴家啊,没指望了!”
“既然这样,那爹爹还担心个什么。”叶二姑娘的模样,在西关的富家小姐里头,也算出挑的了,这时在家中也薄施胭,更显得容颜俏丽,就是额头略窄,下巴太尖,不免有些刻薄相。她说道:“上面不是说,只要两家出来承揽么?下五家的那个名额和我们无关,上六家只要有一家中选即可——只要吴家倒霉,我们叶家就安生了。”
她是吴承鉴的未婚妻,吴家的准儿媳妇,但这句话说出来,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三小姐叶有鱼听到这里再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她姐姐一眼,因她站着,而叶二小姐半跪着,所以这一眼就有点儿居高临下的味道。
如果说叶家这二姑娘,薄施粉黛之后也算俏丽,那连淡妆也没化的三姑娘就已经是人间绝色了,她今年刚刚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因在家中,所以未施粉黛,身上也只是一身青布衫,却偏偏给她穿出了清雅脱俗的感觉。
叶大林私下里常常感慨说,可惜了自家不是旗人,要不然定要设法将女儿送进宫去,凭着这般倾城容貌,便是做不得皇后,做个专宠的贵妃娘娘是肯定没问题的。
叶二小姐被妹妹这一眼看得勃然恼怒,瞪了回去道:“小蹄子!你睇乜睇!”
她对这个妹妹向来嫉恨,为什么在家里也要化妆?还不是因为不想被比下去——可就算用尽了上等的胭脂又怎么样,一到叶有鱼跟前,自然而然就鱼沉雁落。每次看到这张脸,她都是妒火中烧。幸而叶有鱼是侍妾生的,比不得她是嫡出,所以平日对她呼呼喝喝,只要略有机会马上就会发作,从没有过好脸色。
三小姐叶有鱼也不回嘴,也不生气,也不势馁,只是眼皮垂了垂。
看到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叶二小姐反而更加生气了,然而还不等她发作,叶有鱼就已经转过身去了,继续整理书架。
“爹爹又不看书,你整理这些做什么!”
叶大林认的字不多,能签名画押,看懂货名、账本他就觉得够了,再高深的经史子集,那就都是看不懂了,现在这个书房还有这满书架的书,那都是做出来附庸风雅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错有错着,却让叶有鱼把这满屋子的书给读尽了。
叶有鱼也不转过身来,只是轻轻说:“爹爹自己虽不看书,妹妹给阿爹念,也是一样。”
叶小姐怒喝道:“贱货,你在讥刺我们一家子不读书吗?”她自己也识字不多,虽然叶大林也为女儿们请过先生,但叶二小姐一看到书就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