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里静得可怕,只有木匣里的首级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那个他只敢在梦里觊觎的位置,终究是伴着刀光血影而来,而紧随其后的,是要将他一同碾碎的铁蹄。
皇宫内的,将卜桓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斑驳的案牍上。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刺骨的凉……他是怎么也无法想到,自己那个十分有谋略的父亲,而那个自己十分畏惧的勇猛兄长,而且自己的父亲,手底下还有四个响彻天下的悍将,然而他们都败了,然洛阳城能守住力羯朱宏吗?
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哽咽。
如今满朝文武都看着他,可谁又知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父亲卜虎是他们军中的定海神针,兄长卜崔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连他们都折在了关中,那‘力羯朱宏’的铁骑该是何等凶戾?
在他的心里,虽然想过自己的父兄会败,但是从未想过他俩,会死在战场上,毕竟这俩人在天下之中,那是赫赫有名的猛人。
“诸位,”卜桓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强撑着挺直脊背,目光扫过朝中的众人,“父亲与兄长已战死于关中,敌人即将要攻伐于我们。”
“伏牛山乃洛阳屏障,若能据守此地,尚可阻滞敌军……有谁愿领兵前往?”
话音落下,殿内霎时陷入死寂。
方才还在在各自嘀咕着什么的将领,此时顿时也已经哑巴了,不在说话了。
有人盯着自己的靴尖,有人悄悄攥紧了腰间的文玩,却无一人应声。
烛火噼啪作响,将众人脸上的犹豫与惊惧照得分明。
卜桓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何尝不知难?
此时他们的兵力拢共不过两三万,其中这两三万,还需要大量的征召民夫,壮丁才可达到。
披甲执戈的精兵满打满算不足一万。
守洛阳城凭藉高墙深壕或许还能撑些时日,可要去守绵延百里的伏牛山,简直是杯水车薪。
可那‘力羯朱宏’能一举斩灭卜虎带出去的十五万大军,如此之下,他的兵力怎会少?
恐怕早已是旌旗蔽日、铁骑成川。
他看着眼前这群人……不久前,正是他们涕泪横流地推举自己,希望自己能成为领袖,说什么“公子智计过人,可承天下之志”。
说什么“我等愿效死力,共保豫州,图谋天下”。
可如今他真的接过了这重担,真的需要有人站出来时,他们却都成了哑巴。
“怎么?”卜桓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失望:“先前推举我主事时,诸位言辞恳切,如今要共渡难关,却都沉默了?”
殿内依旧无人应答,只有风吹动帐帘的呜咽声,像是在为这摇摇欲坠的豫州,提前奏响了哀歌。
卜桓望着宫外沉沉的暮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父兄已去,军心涣散,强敌环伺,他这个临时被推上来的“老大”,手里攥着的,仿佛不是大权,而是一把即将燃尽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