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十分枯燥,入夜后更是无聊,两人坐在房内,借着烛光看书,窗外河水悠悠,一片清寂浩荡。
听见她的问题,李奉湛将书放下。
烛光跳动,他双眸清亮,静静注视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你觉得何者境界最高?"
方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细思一番,说:"所谓高低,总该是循着一定的标准,标准不一样,高低就不一样。就像这天地,看上去是天高地低,但如
(buduxs)?()果倒转一番,就是地高天低了。而要确立标准,左右不过一个"善"字,可什么是"至善",对于不同人而言该有不同说法。依我看,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李奉湛笑了,"你第一次与我说话,问的就是这个问题,而当时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是两年前,恰在七月。
建康附近有座清净山,有道人在山上开设讲堂,李奉湛路过山脚,恰好碰见她随祖母上山的。
养在深闺的小姐难得能出门一遭,坐在帷车里百无聊赖,趁家仆问道的空隙,悄悄掀开帷幔左看右看,便看见了在树下歇脚的小道士。
她看过去,他也看过来,两人双目对视,偏偏谁也没移开眼。
家仆回来,拉着帷车继续往上走。
李奉湛来人间游历,随心而行,忽然兴起,就跟着这小姐的帷车上了山。
山上道人讲经的水平,一言以蔽之: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拿着本《参同契》故作玄虚,专程愚弄一些不信释门,又无处开解的富贵闲人。
李奉湛靠在树下听得百无聊赖,恰好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将女眷们所坐之处的纱帘吹起,他又看见了山下见过的那位小姐。
她乌发垂在脸侧,衬出一张素雅秀丽的脸。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冲他微微一笑,随后朝他招手,要他过来窗边。
李奉湛是掌门亲传,宗门首席,哪里有人敢这么对他招手到跟前。再加上士族子弟傲慢,他向来不喜欢与之为伍。
可大致又是兴起,他破天荒地走到窗边,笑着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问:"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小姐觉得我是真还是假?"
"我问你呢,你怎么反倒问我来了?"
她声音轻快,声音里满是好奇。
"你既然在墙外听讲经,依你看,那道人说的有没有道理?"
李奉湛展颜一笑,说:"一通狗屁。"
她扑哧笑了出来,"他可是我父亲的座上宾。"
"哦?是么?但一通狗屁依旧是一通狗屁。"
听他这么说,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起了兴致,说:"那我问你个问题。"
"请讲。"
"南华真人有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照你看,哪个境界最高?"
"自然是至人。无我之境,逍遥无极,是我们玄门修炼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