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杨震趴在地毯上,双手撑地,看着身前两个穿着同款连体衣的小家伙——哥哥攥着他的手指蹒跚学步,妹妹则坐在一旁,挥舞着拨浪鼓咯咯直笑。龙凤胎的到来,给这个曾被案卷和硝烟填满的家,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柔软。
“爸、爸……”哥哥含糊不清的音节刚落地,季洁的手机就尖锐地响起。她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屏幕上跳动的“郑队”二字让她瞬间收敛了笑意。
“季洁,回来一趟。”郑一民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辖区里出了连环案,手法刁钻,已经第三起了。”
季洁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我马上到。”挂了电话,她转身去卧室拿外套,杨震已经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绒毛:“我跟你一起。”
“不用。”季洁套上警服外套,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依旧锐利,“你忘了?我是季洁。”她回头瞥了眼地上的孩子,语气软了些,“他俩刚睡过午觉,晚上可能闹,你辛苦点。”
杨震看着她系扣子的动作,那双手曾握过枪、开过锁,如今也会为孩子换尿布、冲奶粉。他想说“你刚出月子没多久”,却被她眼里的坚定堵了回去——那是属于重案六组刑警的本能,一旦号角吹响,便容不得半分迟疑。
“注意安全。”他弯腰抱起扑过来的女儿,看着季洁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手机里还存着早上拍的全家福,照片里她笑靥如花,此刻却已奔赴战场。
市局会议室的灯光亮得刺眼。季洁推门而入时,老郑正用红笔在地图上圈点:“受害人都是高档小区业主,丢失的多为珠宝首饰,现金分文未动。”他推过一叠监控截图,“你看这里——”
截图里的监控画面像是被蒙上了层雾,嫌疑人穿着与物业人员同款的工作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动作利落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三次作案,避开了所有移动监控,甚至知道固定摄像头的盲区。”王勇敲了敲屏幕,“我们查了物业离职人员,没发现可疑线索。”
季洁指尖划过截图边缘,嫌疑人弯腰开锁的姿势让她心头一跳——那不是惯偷的手法,手腕翻转的角度带着某种职业性的精准。“查近三年全市被辞退的锁匠和安保人员。”她抬头看向老郑,“这人不是为了钱,是在炫耀本事。”
接下来的四天,季洁几乎泡在了监控室。她调阅了三个案发小区半年内的所有录像,眼睛熬得布满血丝,终于在一个地下车库的备用摄像头里发现了端倪——嫌疑人离开时,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链,链坠是个极小的钥匙形状。
“这是‘锁匠联盟’的纪念链。”老郑看着放大的画面,“前几年解散的民间组织,里面都是些玩锁的高手,后来因为有人牵涉盗窃案,被警方端了窝。”
线索像藤蔓般迅速延伸。六组顺着手链摸到了一个叫“老鬼”的前锁匠,这人三个月前刚从监狱出来,登记住址就在第三个案发小区附近。蹲守的第三天夜里,王勇在楼道拐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鸭舌帽,工作服,袖口若隐若现的银链。
“行动!”季洁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嫌疑人似乎早有察觉,转身就往消防通道跑,季洁紧随其后,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脆响。追至地下一层,对方突然转身,手里寒光一闪——竟是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
“别过来!”嫌疑人嘶吼着,帽檐下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你们警察懂什么?他们有钱人的锁,本来就该被撬开!”
季洁缓缓停下脚步,余光扫过身后赶来的队员:“老鬼,你三年前因为开锁技术被请去给博物馆修古董箱,当时你说,好手艺该用在正途。”她记得卷宗里的细节,这人曾是业内有名的技术派,因替朋友顶罪才入狱。
嫌疑人的匕首颤了颤。就在这瞬间,季洁猛地侧身,右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左手手肘顶住他的肋骨——这是她练了十几年的擒拿术,即使刚生过孩子,肌肉记忆依旧清晰。身后的队员一拥而上,手铐锁住手腕的刹那,老鬼突然笑了:“季警官,你比三年前更强了。”
季洁看着被押走的背影,突然想起刚入警队时,老郑说过的话:“每个罪犯心里都有把锁,有的锁着贪婪,有的锁着不甘,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钥匙。”
凌晨一点的家门,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惊动了客厅的灯。杨震抱着刚哄睡的儿子,身上还搭着女儿的小毯子。“回来了?”他声音带着睡意,却立刻醒了神,“我热了汤。”
季洁换鞋的动作顿住了,鼻尖突然发酸。方才在审讯室的冷静、追逃时的果敢,在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时,瞬间化成了疲惫。“案子破了。”她走过去,从他怀里接过孩子,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是个有故事的锁匠。”
杨震从厨房端出砂锅,当归枸杞的香气弥漫开来:“我给你加了当归,补补气血。”他看着她小口喝汤,突然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腹触到一片冰凉——是还没干透的汗水。“下次别这么拼。”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孩子需要妈,我也需要你。”
季洁抬眸时,正撞进他盛满担忧的眼里。结婚五年,他们早已习惯了在案发现场并肩作战,却忘了在深夜的厨房,也能有这样柔软的对视。
平静的日子像窗台上的绿萝,悄无声息地生长。季洁调回了行政岗,每天准时回家给孩子讲故事;杨震则接手了档案室,整理着积年的旧案卷宗。直到那个暴雨的周末,他在整理“八一五大案”补充材料时,一张泛黄的汇款单从卷宗里滑了出来。
汇款人栏写着“张”,收款人是个陌生名字,金额不多不少,正好是当年牺牲的战友老刘女儿的学费。更诡异的是汇款日期——就在老刘牺牲后第三天。杨震猛地坐直身体,他记得清清楚楚,老刘的女儿当时由远房亲戚照顾,从未收到过匿名汇款。
他翻遍了所有关联卷宗,在一份协查通报的背面,发现了同样的字迹——那是当年追捕嫌疑人时,目击者提供的纸条。当时因为字迹模糊,这线索很快被搁置。杨震将两张纸并在一起,指尖划过那个顿笔极重的“张”字,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八一五大案”是六组的伤疤。五年前,为了抓捕持枪团伙,老刘中枪牺牲,凶手至今在逃。这张突然出现的汇款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搅乱了看似平静的过往。
接下来的一周,杨震像着了魔。他下班后泡在档案室,把相关人员的笔录翻了三遍,甚至去了老刘的老家。乡亲们说,老刘牺牲后,确实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来打听孩子的情况,自称是老刘的战友。
“戴眼镜,左手食指有道疤。”老乡的描述让杨震心头一紧——这特征,和当年被开除的刑警张海峰完全吻合。张海峰因收受黑钱被辞退,“八一五大案”后就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