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清苦,本就是花骨朵般的人,能熬到几时?既然敬酒不吃,那便只有罚酒了。
慧恩干脆躲了,去别的寺挂单去了,临走之前对底下几个小沙弥吩咐了一通。
翌日,长龄来到典座寮,见慧恩不在,心中先是一喜,以为慧恩终于罢了手,或是调到别处去了,哪知那接替慧恩的小沙弥却是比慧恩更加严苛,长龄据理力争,那小沙弥却只是摇头,神色为难,“公公,您就别难为我们了,便只有这么多,再多,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长龄心中顿时明白了,慧恩这是软硬兼施,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了,不到手,誓不罢休。
长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在东宫多年,东宫的风气是极清正的,小太监们平素最多也就是拌拌嘴,从不曾有过这般狎昵猥琐之事。
那小沙弥见一向温厚雅正的人沉了脸竟也有几分威慑之色,比之暴戾蛮横的慧恩更让人说不出的提心。
“公公,”
小沙弥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很快也便腻了。”
长龄面色微震,再见那小沙弥一脸无奈之色,便道:“难不成这事便没人管吗?”
小沙弥苦笑,“慈圆大师是寺中得道高僧,慈字辈仅剩的两位大师,他是慈圆大师最看重的慧字辈的弟子,实在是无人可管。”
真华寺里慈字辈的高僧除了慈圆,便是主持慈空了,只是主持年事已高,今年已极少现身,寺中弟子都难得见,更别说长龄这个被罚入寺内的罪奴了。
寺内求告无门,寺外,东宫并非远在天边,却也是长龄如今到不了的地方,上达天听,谈何容易?!
长龄心中凄怆,头一回,他心中竟对李照生出了几分怨意。
这怨说是突如其来,却是绵延不断,似早已偷嵌在他的骨头里,叫如今的事一挑,才晃晃悠悠地冒了出来,长龄不假思索地想将它灭了,那怨却仍是一点一点又涌上心头,任长龄怎么想按下去,都不肯停歇。
慧恩不在,长龄却仍不放心卿云下山,那些小沙弥虽说也是深受其害,但他们是寺里的人,绝不可能帮他们不去帮慧恩。
只要熬过这一阵,叫慧恩知道,什么手段都没用,兴许也就没事了。
克扣的事,卿云还是发觉了,尽管长龄已极力掩饰,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卿云见长龄瘦得那般快,心中便隐隐知道了。
那日,长龄放下口粮正要下山,卿云便在他身后冷冷道:“回来。”
长龄回身,“怎么了?”
卿云手点了碗,“吃了。”
长龄怔住,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龄沉默许久,轻声道:“我不用。”
卿云懒得和他多争辩,只道:“你若不吃,我立刻扔了。”
长龄眉头皱起,“卿云。”
“他既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味这么躲着也没什么用。”
卿云人如今长高了不少,在这狭窄幽暗的小木屋里,显得单薄瘦削,却又俏生生的,正如陷于泥淖的明珠,任谁见了,不想将那珠子把玩一番呢?
“也算是条出路,”卿云淡淡道,“我们从此在寺里也就有依靠了。”
长龄脸色骤变,他因将能省的都省给了卿云,脸颊瘦得都凹陷下去,原本温柔端正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冷厉,他上前一步,紧抓了卿云的肩膀,“卿云,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分明不是那么想的,又何苦……”他声音仍是温柔的,“我会想法子的,信我一回,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