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为她剥掉我的皮,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应该回报我。
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令我怒不可遏,当时的表情也一定十分恐怖。列车正穿越一片阴云,车内的光线变暗了,不远处传来咣当一声,像是在敲响某种警钟。
那个男孩想过来抓我,我便扯过他的胳膊,死死地往桌面上压。疼痛折磨得他大声尖叫,布莱克家的二小姐也在叫,只有贝拉没有动作——我防着她呢。过了好久,久到车厢外围了一圈人,好几个近成年的小伙子把我从车厢里拽出来,我抓他们,咬他们,心里恨得要杀了他们。
只是,愤怒之后我所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快乐”——惊人的快乐。这种乐趣超脱一切,口腹之欲也好,金钱之欲也罢,全部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我喘息之间那种令人浑身发颤的兴奋。
我听到许多声音,有骂我杂种,有说疯子,有人幸灾乐祸地说,我打了莱斯特兰奇家的人,等上学了一定要我好看。
我不理会他们的威胁。瞪大双眼盯着列车顶,双手颤抖,好似一个奇异的耶稣从那铁皮缝隙里钻出来。我的手指开始发痒,指甲磨刀霍霍。
在我活的这十一年里,从我能听懂人话以来,这样的言语已经像影子一样与我密不可分。任何人都可以威胁我,伤害我,而我要做的就是逃避危险,切割危险降临的可能。
无论是在父母之间做传音鸟,还是农场里忙来忙去的奴隶,亦或者小镇的魔术师,山里的流浪儿,都是我切割的过程。我在其中找不到幸福,却在一次次断裂里得到奇异的安全感。等到安全感摇摇欲坠,即我收到的威胁足够多时,我就进行下一场切割。
是了,招致不幸的缘由就是切割得不够彻底。我盯着贝拉,忽然之间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与“巫师”进行过切割。
无论是穿着白袍子的莎拉,还是小镇上的布莱克,亦或者是我冒名顶替的魔术师和离开城镇前见到的谋杀犯,最后,是追到山里也能找到我的麦格教授。
巫师贯穿我的人生,这些在人间作恶的魔鬼为我带来不幸和痛苦。思来想去,最开始的不幸大约是我自己。
我拥有作为“魔鬼”的天赋。
这是一种贯穿于血脉,比起自我还要难以切割的深切罪恶。为什么一定是我呢?为什么我是巫师?为什么我是魔鬼?为什么上帝从来不肯眷顾我?
我的母亲不是巫师,我们之间连接的脐带里从未流淌过巫师的血,为什么我却要成为巫师?
为什么——我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陡然安静下来,甚至开始思考——命运,甚至死亡究竟是什么。
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是晚上决定喝什么咖啡吗?
不,应该是决定回家喝咖啡的路上,经过雕像时,会不会有一块砖头忽然掉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我想要切割的并非那些罪人,而是命运无常。
“啊,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我站起身,恍然大悟,郑重其事地搓了搓手,却又发现除了做出这种动作之外,我又无事可做。
就像是一个被隔离在卵泡里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