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丘山和卓春眠几乎同时叫道:“师叔,请三思!”
连闻怀瑾也面露不忍之色,唤了句小叔叔。
玉虚子冷冷道:“思什么思,劝什么劝,你们要为他打抱不平,你们也一起走。”
林故渊扑通跪倒,抓着玉虚子的衣角,嘶哑着喉咙呼唤:“师尊……师尊待我如父如兄……”
玉虚子拂开他的手,依旧是千里冰封的表情:“我为一派掌门,执掌门中戒律多年,不能允许昆仑山中有人与魔教牵连不断,你且去吧,何时想明白了,把他一剑杀了,何时再回来。”
说罢往后一退,泠然道:“在你悔过之前,别再说是我徒儿,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让我听说你在江湖跟这魔头为祸四方,为师亲自杀你们一对。”
林故渊呆呆的看着他,悲痛到了极点,竟然身心木然,许久才发觉脸颊一片冰冷,是流了眼泪,被刀子似的寒风割得生疼,玉虚子的高大身影隔着一层水雾,成了发着白光的塑像,他端端正正磕了个头:“林故渊不肖,叩谢师尊二十年养育之恩,从今往后,出入江湖,常思己过,常念师恩……”
“别说了。”
玉虚子截住他的话头,一挥手,“春眠,丘山,来,给我把他这身道袍脱了!”
卓春眠和陆丘山两人愣着不动,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玉玄子咆哮出声,两人才拖着步子蹭过去。陆丘山打量着林故渊那张端肃面孔,一声师弟叫出口,眼圈就红了。
“不劳烦师兄动手,我自己来。”
林故渊道,三两下卸除了身上的银甲和外袍,只穿着单薄的雪白中衣,双膝着地,对玉虚子远远磕了三个头。
昆仑山的夜晚太冷了,烈风胡乱抽打着人的身子,饶是有最上乘的内功相抗,仍是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久久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目送一行人的身影逶迤而去,直到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山路尽头,再看不见了,仍不肯起身。
谢离脱了外袍,将黑色袍衫披在他肩上,把他连人带衣紧紧裹成一团,林故渊略微偏头,闻见那衣服上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谢离温暖的手从衣下伸来,握住他的手:“走,下山。”
没有独自经历过风刀霜剑,就不知道亲人朋友看似云淡风轻的外表之下,曾为自己挡下过多少不堪。
他浑浑噩噩,明知师尊既不杀谢离,又没把他在思过堂关到天荒地老,是有意成全,可是心里痛如刀绞,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好似被那稀薄的冷风抽干了魂,不知是怎么走下的昆仑山。
隐约记得谢离一直揽着自己肩头,越揽越紧,快把他勒得喘不过气,他只得仓皇地抬起一双狭长的眼,低声央告:“你不要逼我,你们都不要再逼我。”
谢离惊讶地看他,瞧见他那张清俊面孔,痛苦不堪地紧皱一双长眉,半是苦楚、半是哀求,再不似平时的冷面薄情,这才想到他虽是倔强脾气,也不过是个资历尚浅的江湖后辈,白纸一张,良善可欺,突然遭此大难,一副人生尽毁的悲恸样子。
他觉得好笑,人生的苦长着呢,这才到哪里,但又从心底漫上一股怜爱之情,松开了搭在他肩头的手,佯怒道:“我是怕你心有旁骛,走雪路摔了——小兄弟,你听听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我要讨你做老婆也不争一时,要在这时逼你,我还算是个人吗?”
他叹了口气:“原是想博你同情,不料害你落到与我同命相连的境地,就算你突然转了性子要投怀送抱,我一时半会也不敢要了,这不是趁人之危嘛,这事老子还真干不出来。”
林故渊不发一言,高挑修长的一条人影,迎着风雪,慢慢地走,眼睫毛积了一圈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