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又是一片矮丘,依然是以建筑残渣垒成,但尚未封顶,可以瞧见里头堆叠的朽骨——原是一座未完工的坟墓。
在埋骨地为异类收拾骸骨另起坟丘,能做这种事,会做这种事的,也只有法严了。
“大师的慈悲之心,当真叫人敬佩。”
“龙宫水族早得天师恻隐,收留了魂魄,贫僧不过拾捡些遗躯残壳,只是自家修行,谈何慈悲?”
“大师过谦了。”
铜虎接过话头,打量周遭骸骨。
它们不论何种死状,头颅大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它们虽是异类,却能为主君尽数战死,堪称忠义之士。”
镜河拧眉冷哼:“奈何助纣为虐!”
法严垂目,道了声“阿弥陀佛”,继续向前。
而今,已无需他引路了。
因为骸骨们头颅所对,已指明了方向。
…………
越往前,怨气越冷越重。
丝丝缕缕于空中化作黑霾弥漫,将法严的佛光所照压得暗淡压得狭小,叫大伙儿不得不挤成一团,以免暴露在那彻骨的阴寒中。
又于地上凝成黑水,初如涓流,再如池塘,最后连横成一片沼泽,这沼泽稠重仿佛沥青,不长草木,不生鱼虫,连气泡也不吐一个,只有从龙宫深处伴着吹息而来的震动,叫死水荡起微澜。
没有人敢尝试踏足沼泽,去赌注定糟糕的后果,只好挑拣冒出沼泽的建筑残骸与水族尸骨落脚,如此艰难前行。
可随着越发深入,沼泽越深而广,残骸与尸骨也越少而低,迎面的风息与震动愈加强劲,天上的嚎哭也愈加尖锐,迎风卷起黑霾彷如沙暴,佛光摇摇欲坠,一行几乎立不住脚、寻不着路时,瞧见有两股大铁索冲出沼泽,其在前方汇聚处,巨大光柱拔地而起直抵穹顶。
咚。
咚!
咚!!
震响声自光柱沉重响起,顺着哗哗颤抖的大铁索,将这搏动传递到怨沼,传递到龙宫,传递到尸林,传递到整片深海。
迟缓而有序。
一如心跳。
一如呼吸。
李长安不自觉将连鞘长剑自右手换到左手,又讶然发现自己竟有些口干舌燥,悄悄看同行。
剑伯六只手搭着剑柄,反复握紧又松开;铜虎嘴边悄悄探出獠牙,眸子殷红如血;镜河已掐起法诀,直勾勾望着光幕,口中念念有词。
唯有法严,依旧是那副潦草而平静模样,越众而出,探手放在光幕上,身上佛光愈盛,渐渐与光幕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