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白日在外面做苦工,晚上下地顺道做些木工活补贴家用。
就这样他磋磨了十年,总算是给大女儿攒了一根银钗,如此大女儿的嫁妆也不算过于单薄了。
晌午,他们一家五口坐在堂屋里喝着稀粥。
方三牛的媳妇压低声音问:“当家的,这样真没问题吗?”
方三牛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坚定下来。
“既然在县里登记了,种子也领回来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媳妇擦了擦额头的汗,捂着心口:“我还是觉得害怕,咱们可是当了一辈子的本分人,今年好好的庄稼不种,去种这种没见过的粮食,这万一出了事……”
方三牛重重吐息,放下手中陶碗。
“既然朝廷让咱们种,那咱们就种,要是真观望两年,这新庄稼早就不值钱了!”
媳妇也想到了三个女儿的婚事,心一横:“算了,当家的,你明日出去多赚些银钱,种子刚下地,我这几日多看看。”
方三牛点了点头:“这些年咱们一日未曾停歇,可手中总是没有余钱。若不是咱们家的好田太少,咱们何至于这些年来回买地?”
媳妇叹息,又有些惶恐。
“当家的,这些年可不太平。陛下确实是明君,赋税低,贪官也少了,只是我听说雁州前几个月才遭了旱。”
方三牛眼珠晃动,不得不说,他也怕天灾。
农家人的命可都绑到了田里,他们沐音县一旦遭个水灾蝗灾,即便他们侥幸活下来,可多年辛苦毁于一旦,那时他们不如死了算了。
方三牛烦躁地揉着头发:“不会有天灾的,虽然其他地方有,但咱们沐音县这些年可没有。最起码让咱们来年收了庄稼,手里攒些银钱……”
媳妇也是恍惚:“当家的,咱们不想天灾这种烦心事了。咱们可以想想其他的,比如等来年咱们靠粮食赚了钱,多给家里添上两个陶盆。”
方三牛点头:“家里那两个碗太破了,边上都是豁口,已经不能用了。”
媳妇补充道:“要是收成可以,我就想办法给咱们全家人做一身棉衣。隔壁小桃家女儿跟咱们老二一个年龄,一到冬天就穿着棉衣乱跑。”
方三牛:“该做。”
只是他笑容收敛,心事越来越重。
傍晚时,他坐在门槛上。
媳妇的话一直在他的心底环绕,他怕了。
当年先帝昏庸无道,甚至有一年收了六次田税。即便新帝登基七年,他却总能梦到当年的苦日子。
如今陛下继位,减负税、修水渠、治贪官……一桩桩事他都经历了。
甚至他听到有人偷偷诋毁陛下,直接上头冲出去,与其对骂。
可他又想了想,他未曾遭过灾,收到的全都是陛下的恩惠,当然信奉陛下。
可倘若今年沐音县受了灾呢?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与陛下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