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堂居氏见过沈大娘子。”走到跟前,她两手扯着压着肩膀的藤箱带子,弯腰行了个低首礼。
“坐。”丝绢已搬来凳子,等下居大夫还要洗下手,看病还得有一会儿,沈蕊玉好整以暇地抬了下下巴,示意丝绢帮着人大夫把箱子拿下。
丝绢这时已是跟了沈蕊玉十个年头了。她八岁来到六岁的沈蕊玉身边,如今也已十八岁了。上一世如果不是她家里头催得急,这个沈蕊玉说什么她便做什么的丫环是不会回家成亲的。
可惜上一世沈蕊玉觉得丝绢也不能做一辈子的丫环,该出去做一做妻子,做一做母亲,做一做自己人生的主人,是以,她放了丝绢回去。
丝绢家中其实也是看中沈蕊玉是个宽厚的,是以才敢让丝绢来跟沈蕊玉说想回家成亲。要不依丝绢卖的死契,丝绢此一生,只能是沈家的奴。
沈蕊玉上世初期所谓的仁厚,带着穿越者的天真愚蠢与傲慢,也是做错了不少事的。
一个被父母当奴卖了,又做惯了奴的人,出去了,还是做奴。被人奴役,被人使唤,被人压榨,被人欺负而亡。
尤其这是一个在沈府过惯安逸日子的奴,她还以为,这世道,都是像沈府这样的人。
上辈子不知道她在外头流了多少眼泪。但这一世,她还是沈蕊玉一个眼神便知道要依着大娘子做什么的丫环,她帮着居大夫卸下大夫那沉重的医箱,又朝大夫甜甜一笑,道:“您稍候,我去给您打水来洗手。”
“麻烦姑娘。”居清欢回道。
她坐在床前,双手放于腿前,朝床上的人看去……
沈蕊玉眼前的居女大夫,是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妇人,这一世,居女大夫好似只有二十七八岁。
沈蕊玉并不知晓这位颇具传奇性的女大夫的确切年龄,上一世她跟居女大夫接近时,人生已经吃过太多亏,帮人也只是有个提携之意,对方能不能领会得到,感恩或者不感恩,她都无妨。
只是感恩的,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她也没想到,她与居女大夫,还有此等再见面的时候。
贼老天也是挺有意思的。
“久等了。”沉沉睡了一觉,沈蕊玉精神也好了点,且她上辈子当了半辈子的当家主母世家夫人,如何接人待物,那已是深入骨髓的职业反应,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此时她微微一笑,朝人道:“昨晚没怎么睡着,这早上贪嘴又多吃了点饭,饭饱神虚,多睡了一会儿。”
居清欢见过她,知晓她是个沉稳又大方得体的性子,但此时亲眼看着沈大娘子,听着沈大娘子的话,又觉着这大娘子身上跟前次见她又有了点很不一样的……味道。
似乎更从容了?
她厚重得就像是……
居清欢脑子里闪过她此生见过的最尊贵的那个人的影子,但只此一闪,她不敢再多想,连忙忽略掉念头,回沈大娘子道:“是这般的,头天晚上睡不好,要是早上还吃得下,多吃点粥水和包子,便容易犯困想睡觉。”
就是晕碳。沈蕊玉一笑,看着丝绢拿铜盆端了水来,便不再说话,看着女大夫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