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砚归家比平日又晚了些。
官袍未换,便径直来了陆逢时这边。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但看见妻子安然坐在临窗的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神色便柔和下来。
“今日感觉如何?顾司赞安排的饮食可还适口?”
他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陆逢时放下书卷,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按了按:“都好。顾司赞十分周到。”
她抬眼看他,“逸哥儿午前来过,说了国子监听到的事。”
裴之砚脸上的柔和淡去几分,点了点头:“消息传得确实快。章相今日在都堂正是提出了章程,奏疏已经递上去了。”
陆逢时心下一沉,等待下文。
裴之砚话锋一转:“但官家并未立刻允准,看样子是要放一放。”
她目光一凝:“放一放?”
“嗯。”
裴之砚松开手,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章相颇为错愕。都堂之上,气氛微妙。此事关乎绍圣更化首义。都以为官家会立刻决断。”
结果却是放一放。
虽然说没有否决,但也没有立刻同意啊。
这让原本蓄势待发的汹涌暗流,瞬间凝滞,也添了无数变数。
“范相那边……”
陆逢时轻声问。
裴之砚摇头:“依旧闭门养病。但此讯传出,他门庭恐怕又会热闹几分。有些人,怕是要重新估量了。”
“此事悬而未决,反倒更需警惕。逸哥儿年轻,易受激荡,你日间约束他是对的。国子监乃是非汇聚之地,风声鹤唳之时,一动不如一静。”
“我明白。”
陆逢时点头,问:“官家放一放,可是另有考量?”
裴之砚看着窗外渐浓的暮色,声音有些飘忽:“圣心难测,或许是觉得章相此法过于急切酷烈,恐激生大变;也可能是平衡之术,不欲使一方势大难抑。”
他收回目光,眼底情绪复杂,“无论如何,整肃军务的条陈,我仍需按部就班推进。只是如今许多事,又得重新掂量分寸。”
原本可能需快刀斩去的乱麻,如今或许需要更耐心地梳理;
原本可能需倚仗的上意坚决,如今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对他这个具体办事之人而言,未必是轻松,反而意味着更精细、也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