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挑了口脂染在她的唇上,苦口婆心劝道:“您的春衫堆叠如云,可明薇小姐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日日穿着书院里素净的常服,有道是人靠衣装,就算明薇小姐天生丽质,也太委屈她了。”
“明薇小姐是个大姑娘了,女儿家不比男人,您可得多上点儿心。”
碧荷伺候了颜雪蕊三年,在她面前心直口快。她是最不愿意委屈主子的,侯府每季度都会遣人给各院主子量身裁衣,颜雪蕊前一年的衣裳还是新的,今年就没要。碧荷却觉得,上一年是上一年,纵然夫人身形没有变化,每年时兴的款式还不同呢。
放了一年的绸子颜色暗沉,哪儿有新料子流光溢彩,光鲜亮丽?
碧荷说的是衣裳,说者无心,却恰好硬生生戳到了颜雪蕊的心窝子,她闭了闭眼,语气疲惫。
“行了,按你说的办。”
“爹和娘到哪儿了?快给我梳妆,别叫他们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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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要见娘家人,即使颜雪蕊无心,碧荷铆足了劲儿打扮,颜雪蕊款款到宴客的前厅时,茜色对襟上襦裹着纤细的腰身,烟霞色锦绣襦裙自腰间倾泻而下,裙裾影影绰绰绣着金线海棠,每片花瓣上坠有细碎的珍珠。日光笼罩在她身上,珠辉玉润间,连发丝都好似在发光。
颜父和颜母上一回进京看望女儿大约在五六年前,多年不见,路上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已经红了眼眶,结果硬生生被这股惊愕打断。不尴不尬,想象中亲人相见,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咳,果然是侯府,财大气粗,蕊儿保养的好,跟从前相比没有变样。”
颜父捋着胡须打圆场,他已年过半百,身形高瘦,眼角皱纹堆叠,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父亲、母亲快坐,碧荷,看茶。”
颜雪蕊这些年对扬州淡淡,但双亲真到了她跟前,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父亲身形佝偻了许多,母亲从前白皙丰腴,现在也瘦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扬州和京城相距千里,下回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
思及此,颜雪蕊心下微酸,上前亲自把双亲搀扶到圈椅上,然后看向一旁垂首不语的女人。
“雪芳,你也坐。”
她是长姐,都活到了这把年岁,那些少年时的旧怨,都散了罢。
颜雪芳抬头瞧了她一眼,她身上的珠光太耀眼,被蛰了一下似的,颜雪芳迅速低下头,沉默着坐到颜母身侧。
“嗳,你们俩姐妹,小时候不对付,现在一大把年纪,还不让我省心。”
颜母用巾帕沾了沾微红的眼角,在顾衍的照看下,颜家近些年过得不错,知府都要给他们几分颜面。颜母一身暗红色的绫罗缎子,头戴翡翠抹额,她身形偏丰腴,往那儿一坐,是个慈眉善目的富态老夫人。
她道:“你们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家人当相互扶持,莫要生分了。”
颜雪蕊闻言一顿,轻轻垂下眼睫。
“嗯。女儿晓得。”
心中初见双亲的喜悦酸楚,忽然淡下去不少。
母亲待她不薄,她本不应该再奢求更多。偏偏她心思细腻,微小之处的差别,总能叫她察觉到。
父亲、母亲一同进京,不是单纯陪她那个“嗣弟”陪考。母亲一来就提点她,应该是雪芳遇到了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