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说,她与四层的姐妹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离开幻天楼,为此隐忍十四载,只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云心月看向风荷,“你现在暴露了,就不怕前功尽弃吗?”
她既然有教导侍女、侍童的责任,又能掌管库房账册,想必忍耐的岁月不比乐子义短,才能取得那什么仙主的信任。
可今日一暴露,她就跑不了了。
“暴露就暴露。”风荷笑了,眼泪也淌下来了,被她随手一擦,“我素日严厉,待一众姐妹与郎君并不好,除了子义妹妹,也没什么特别交好的朋友。此生,并无多余牵挂。”
若是她死了。
以后总会有人代替她,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次又一次试探。
直到幻天楼消亡。
她坚信。
“可你——”云心月轻声说,“不怕死吗?”
风荷摇头。
“不怕。”
“我们这群人,活着生不如死,最不怕的就是死。”
她看着外面熹微的烛火,眼神透着一种深切的向往与寂寥。
云心月还看不懂这种寂寥,只觉得心悲。
酸酸涩涩,十分难受。
“可我们分明什么也没做错,我们只是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被骗到这么一个裹着华衣骗小娘子、小郎君是仙境,实为不见天日的人间炼狱。”
只要不服从,容貌稍逊的就打,容貌姣好的便喂毒,痛得人满地哀嚎打滚。各色磨人的手段,堪比炼狱,直到那人乖乖听话为止。
“人在这里,已经不是人,而是一滩泥、一块木头、一颗石头。嗓音好的,便只保存他的嗓音;双手灵巧的,便只保存那一双手;容貌过人的,那就不留外伤。其余一切,都可以毁掉,只为逼迫一个人就范,成为一个雕琢好的、用得称心如意的听话物件。”
遇上特别的犟种,那便傀儡蛊与花肥二选一。
云心月听得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压制不住觉得可怕与悲哀。
当人以同类为食时,人便已经不是人了。
当这样披着人皮的东西,更多行走世间时,世道也就变成崎岖样子,需要填平了。
“他们剥夺我们的一切,却又惺惺作态,说给了我们享福的机会。这本该是我们一辈子,都摸不到的荣华富贵……”
云心月脱口就要骂人:“放……咳,胡说八道!你们本来可以光明正大,靠自己双手拼搏争取得来的东西,被他们抢走,只给一丢丢你们沾沾,就可以当成恩赐了?”
这么不当人,怎么不上天呢。
“不错!”风荷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激动盯着云心月,一双手也情不自禁将她手掌抓住,微微发颤,“十六娘所言,正是我们所想。”
楼泊舟垂眸,看着她们相牵的手。
他下眼睑微微上抬,垂下的手指也在腿侧轻敲。
“所以,我们并不感恩,只恨极了他们。”风荷眼睛通红,有泪水晃动。
云心月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安慰她:“三娘放心,会好起来的。”
礼官他们肯定来得及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