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或许是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个头绪。
直到她闻到一股气味,恶臭的脏器味,与冬日里冰凉的寒风不同,这股气味温温热热的,似乎离得很近。
刘初安用力揉了揉眼睛,抬头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宋同,他手里举着佩剑,高声怒吼着指挥作战,而在他的腹部,鱼鳞甲片的缝隙里,插着两根拇指粗细的箭矢。
鲜血顺着木色箭杆汩汩流淌下来,殷红的血,在冬日寒风中冒着白气,一点两点,落在少女的脸上。
她有些愣愣的,伸手想要帮他捂住伤口,可那股殷红的血却从她的指缝中钻了出来,顺着她的小臂,流进她的衣衫中。
是热的,在这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之中,只有这一丝的热气,是血。
腥甜的鲜血气味钻进少女的鼻子里,击溃了她最后一丝防线,她想放声尖叫,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没有半点声响。
两世为人,她何曾见过数万大军交战,又何曾想过,自己居然就在这战场之上,看着大好儿郎一个个地倒下,看着白色的雪花被浸染成红色。
又何曾想过,自己的得力爱将,生命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消逝。
一滴鲜血落入少女眼中,将她瞳孔染成了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在她脸颊一侧,滴下几滴血泪。
“走!”
宋同拉着少女的手,几乎是半拖半拽的,将她拉进了望楼中。
靠着望楼厚实的木墙,宋同跌坐了下去,手中宝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然后有些疲倦似的睁开眼,看着面前匍匐在地的少女。
“小姐,我不能死”
他声音很低,低到几乎让人听不见的程度。
刘初安连忙爬起身子,双手按在他的伤口处,冰冷的甲胄早被他的鲜血泡的温热,箭锋入肉极深,鲜血早已打湿了宋同半边的棉衣,甚至从铁甲里棉衣的边角滴落。
少女眼泪再也止不住,许是悲伤,许是惊吓,泪如雨点一般滴落,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我死了,徐无关就没了”
宋同喘着粗气,大手攥住少女脖领的大氅,他瞪着眼说道:
“徐无关长城隘口一破,幽州平原再无人能挡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大势去矣”
少女呆呆地愣住,她看着宋同呼出的一口口白茫茫的雾气,打在自己的脸上,她从未看见过,从未看见过这个不饮酒不纵欲的儒将,有这般失态的一幕。
却不承想这一幕,竟是生死诀别之刻。
宋同攥着她的衣领,胸膛鼓动了一下,怒声吼道:“别哭了!!刘初安!你的算计呢!几个死人,就把你吓住了吗?你也和那些腐儒一样,只会纸上谈兵吗?!”
少女被他一吼,原本僵硬呆立的身子渐渐发软,四肢末梢冰冷的感觉逐渐消退,自心口处泵出的血液似乎此时才流淌到手脚。
刚刚一番话,似乎耗光了宋同的气力,他又萎靡了身子,靠在木墙上,拉过少女满是鲜血的手,将自己手中的剑柄塞进去,然后双手握着,让少女攥紧佩剑:
“刘初安,我死无妨,但徐无关不能破。
握紧刀剑,记住,你守的不是徐无关,是你刘府上上下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