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郑心还怦怦跳,若真没半点机会相认也就罢了,可是这两年朝廷的风向变化,前年灾情遍地,贪官污吏也多,圣上肃清朝政,如今朝中换了好一拨人。
刑部的赵大人是去年上任的,蒋尚书直言沈家案子有冤情,如今已开始查从前的冤案错案了。
只不过,沈家无人,安阳伯府在朝堂也使不上力,这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
吕郑还记得二十年前西北打仗,沈家军因延误军情,致使大战惨败,将士死伤无数,沈家满门抄斩,但因幼子年纪小,圣上法外留情网开一面,特赦沈家幼子流放三千里外的岭南。
虽然网开一面,可那时沈毅才三岁,靠自己走到岭南与死了无异,吕郑不忍外孙受苦,就私下让人把外孙带走,找了一个死去的幼童顶替,对外都是沈毅死在了半路上。
当然那幼童也是可怜人,是个乞儿,饿死的。
人带走,肯定不能带回京城来,当时情况紧急,办这事的管事打听一对夫妇成婚许久无子,就把沈毅放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吕郑希望这孩子能好好活着,正好三岁的年纪也不记事,能安稳度日,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那时沈毅已经流放些日子了,瘦瘦巴巴的,虽然个头高,但是一看就是受过苦的,像穷人家的孩子。
吕郑的确担心孩子日后不好过,可是若孩子穿着绸缎锦衣,身上还藏着银钱贵重物品,恐怕会被有心之人抢了去,别人也会担心这孩子身世有异,恐招来祸端,所以就穿了粗布棉衣。
当初办这事的是府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管事,十几年前人就走了,没成亲,无子无女,他临走前吕郑没问这孩子在哪里,他怕自己知道了会去找,所以自老管事死后,一直无人知晓此事。
如今天知地知,吕郑知,秦夫人知。
当初怕这孩子过得不好,老管事就在那人家的菜地里埋了些东西,是秦夫人准备的两样金首饰,够一个村里人过安稳日子了。
再多,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吕郑为这孩子做尽打算,将士死伤无辜,可谁能一辈子不打败仗,怕就怕功高震主受人构陷。
他以前盼着那孩子就简单过日子,一辈子别再卷进京城的是是非非中。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然怎么在朝中重查沈家案子之际,遇见个那么像的。
这两年西北一直有战事,当初在沈家没落,先皇重用赵将军,赵将军如今四十多岁,风光十几年,可接连几场败仗,当今圣上重用的是一个叫萧寻的副将。
吕郑道:“你若见了,你就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了,哪怕眉眼不像,也觉得是。见了那孩子,我心里就……”
吕郑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看见家中的孙儿一样。心里软乎乎的,但他看街上的其他孩子,就没这种感觉。
秦夫人正了正神色,“那孩子穿着打扮如何,身边可有什么人?”
京城遇见的,看着不像是。若是真送去村子,离京城千里,又是这种时候,哪里会过来京城。
吕郑说道:“就是普通人家的穿着打扮,身边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像是孩子祖母,还有个年轻的,关系看着很亲昵,一家三口一块出来吃饭。吃饭的时候很可爱,比府中的杰哥儿还懂事。”
秦夫人起初没当回事,可听吕郑这般说,不由认真起来。吕敏之是秦夫人最喜欢的女儿,都过去很久了,可秦夫人心中一直怀念这个女儿,时常想念外孙,心里也有疙瘩。
若真是敏之的后代,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一面。
秦夫人和吕郑再有几年就七十了,再不见,两人都入土了,到底下她该怎么面对女儿,还是不能相认。
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要是真是,那就更不能打搅了。
秦夫人道:“你可别忘了,沈家还有罪呢,既然送走了,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何必把这些事压在他们身上,有时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把人送走,这么多年没去找没去寻,要是真的好好的还娶妻生子了,结果就因为他们想见,不想带着遗憾走,又要把这些陈年旧事都告诉,谁能受得住。
人家有爹娘,有孩子,有妻子,突然冒出来的亲人,会愿意认吗。
再说了,秦夫人和吕郑这二十多年来都没有想着翻案,吕敏之的兄长外甥也在朝为官,更没想过,何必为了一己之私,把这些事压在那孩子身上。
吕郑觉得这也有理,堂而皇之去认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