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道:“我在想,真好。”
好到,十全十美,白璧无瑕。
若能如此度过一生,便是绝无缺憾了。
“是啊,我也觉得真好。”他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上天待我不薄,有了你,我便万事知足。成亲之后,我们少年夫妻,白头到老,接下来的数十载,我们一起好好地过,好不好?”
她能在他眼中看见潋滟烛光,漫天星河,能看见一生一世,矢志不渝的诚挚,无论前面风霜雪雨,又或万丈悬崖,他也绝不会负她。
“你心如我心。”她如是道。
他眉眼弯弯,欲将她揽入怀,她却忽然伸手,轻轻挡住。
“若一切当真如此,我与你,自然死生不渝,可我仍会想起那个梦,梦里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感,让我无法释怀。”
他微微怔住,似无法理解她的话。
“你还在想那个梦?可这才是你应该抓住的当下。”
她忽然紧紧抱住他,似要将所有眷恋都糅入这个拥抱之中,又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松开,后退一步,摇摇头。
“我也希望,这才是当下,最起码,你一生无忧,不必经历那些刀山火海。”
他被她脸上的悲伤震住了,一时竟没有马上追上来,任凭她踩着满地冰雪,决然孤然往来路走。
她是记得路的。
这一条路,在那个遥远的梦里,曾经血海滔天,哀嚎无数,长枪从马蹄边撩起,将无数妇孺首级挑在枪头,而后骑马者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她记得路上每一个坑洼,也记得路边每一个铺子,没有宵禁的夜晚,铺子大多关门了,因为店家也想带着妻儿去逛一逛难得的长安夜景。
但她没有放慢步伐,后面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由远而近,年轻郎君追了上来。
她始终没有回过头。
“安娘,你到底怎么了?”修长的手探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没有不耐和气愤,而是担忧。“是不是身子不适,我陪你回府好不好?”
她摇摇头:“我只是忽然想我爹娘了,还有阿姊,李漓,你不要拦我,我想回去看看,陪着他们。”
他只沉默片刻,仿佛无法理解,仍是道:“我不拦你,我陪你去。”
她深深看他一眼,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宫门的方向走。
宫城自然不是随便进的,但她是光王妃的妹妹,谢家小娘子,时常入宫,与贵妃也有几分交情,身旁陪伴的还是尚书家的二郎君,说明缘由之后还是被放进去了。
李漓听说她去而复返很是惊讶:“你可是落下什么东西,让侍女说一声,我帮你捎出去便好了。”
她问:“我落下的东西,别人帮不了,我得自己回来拿。”
李漓讶异:“那是什么宝贝?”
她不答反问:“你可曾看见我阿父与阿娘?”
李漓指了一个方向,她顺势遥望,在太液池的另一端,中年男人儒雅斯文,正与同僚寒暄,女眷则在另外一边,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朝旁边微微一笑,嘴巴张合,仿佛闲聊,但那笑容尽是未曾被岁月变故摧折的安宁顺心。
她也看得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