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些被他视作牺牲的抉择,其中又掺杂了多少自我开脱的粉饰?
难道古往今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都是如此么?
哪一个不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想起那王莽之前的大汉天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倾覆?
制度早已朽坏,官场贪腐成风,天下的财富粮帛,十成中有八成流入了不到两成的权贵豪强手中。贫者无立锥,富者田连阡陌,经济凋敝,民怨如积薪,一旦天灾降临,赈济便成了杯水车薪。更可恨的是,那救命的钱粮,经过层层官吏之手,竟被他们上下串联,巧立名目,转手便瓜分殆尽……
可最终呢?
王莽之时的弊病,难道光武之后就改变了么?
高高在上的皇帝,或是那些高踞庙堂的公卿,哪个不是清清白白地置身事外?
他们总是不甚明了,总是被蒙在鼓里。
一切罪责,自然有那些庸碌无能的臣子、包藏祸心的将领、不识大体的小吏来承担。
现在,轮到他来承担了……
只不过,不知道他算什么?
臣子?
将领?
还是……
小吏?
想到此处,曹丕顿时感觉浑身上下疲惫不堪,就像是那燃尽的怒火,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周边的火焰黑烟,以及似乎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如同冰冷的现实,将他重新拉回这绝望的境地。
曹丕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只见惶惶不可终日的寥寥近侍,以及窗外那吞噬一切的烈焰黑烟。
完了……
真的完了。
他踉跄着退到殿柱旁,缓缓滑坐在地,失魂落魄。
沉默了许久,曹丕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尽量用最平静的声调,对着身边的近侍说道:『去,去……取那,那柄短刃来……』
『短,短刃?』近侍瞪圆了眼,『世子,不,不可啊……』
『我叫你去取来!』曹丕忽然暴躁起来,嚎叫出声。
近侍浑身一颤,不敢多问,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内院,颤巍巍地取来那柄装饰华丽,锋刃雪亮的短刃,呈到曹丕面前。
曹丕接过这一柄镶嵌了宝石的短刃……
刀鞘上的珠宝,此刻特别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