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曦拼命奔驰到严奇胜身旁,大声冲他喊着,可严奇胜依旧恍若未闻,通红的双眼直直盯着前方,加快了速度。
裴霁曦没有办法,抡起长枪,扎向严奇胜座下烈马的后臀。
战马痛苦嘶鸣,抬起前蹄,又疯了一般的失了方向乱窜。
严奇胜从马身上滚下来,身上沾了雪碴子,他挣扎站起,猩红着双眼怒瞪裴霁曦:“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追!为什么不杀光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撤军!为什么丢下她!”
他的声音愈发悲怆,直到泣不成声,“为什么连尸首都没给我留下……”
裴霁曦翻身下马,冷冷看着眼前涕泪滂沱的汉子,“你军令都不听了吗?”
严奇胜充耳未闻,抱头痛哭,“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让我去死吧!”
裴霁曦眼神黯了黯,他忽然从严奇胜身上看到了痛哭的冬雪,似是在哪次他牺牲在战场上以后,冬雪也会这般痛哭。
他直愣愣杵在那里,没有再呵斥严奇胜,可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将士的终点是战场,他一直对此有清晰认知,也毫不畏惧,可看着眼前悲痛的严奇胜,他有些怀疑,赴死的人,是自私的。
前方传来乌尤拉的呼喝声,只见乌尤拉立在远处峡谷入口,大声喊着:“严奇胜,我敬你夫人是个英雄,但她愚蠢至极,自我领兵以来,我军再没有过折辱尸体的事情,她若不自焚,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严奇胜疯了一般要向前冲去,裴霁曦忙令周围士兵拦住他,“严奇胜,冷静,这是她的诱敌之计!”
乌尤拉见裴霁曦已经识破她的计策,高声喝道:“裴霁曦,今日断发之仇,他日必报,你若有日落在我手中,定让你生不如死!”
裴霁曦冷冷看着撤退的北狄军,他正色道:“严奇胜,回营自己领军棍,若不是战事未平,你的命都保不住!你是想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军法下?你这样,对得起跟着你的兄弟吗?对得起为了定远军留在北狄的方将军吗?”
茫茫深山都覆盖着白雪,冬风不断呼啸,似是亘古的哀歌。
严奇胜仿若才回过神,眼泪在他面上的沟壑中干涸,他失了力般瘫倒,身上的伤这时才开始作痛,痛得他昏死过去。
裴霁曦看着昏死的严奇胜,心中沉痛,他也想报仇,他的父亲、他的战友都死在北狄人手中。可他是一军之帅,不能意气用事。
严奇胜的痛苦,让他心中生惧,若将来他赴死前线,那冬雪是不是也会这般样子。
*
北狄大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大宁适时派出使臣,签订停战协议,双方约定互不进攻。
裴霁曦一直在前线盯着,以防北狄出尔反尔。
建祯十七年初春,北方战事刚刚平息,西境军又闹出乱子,前西境军主将汪实落狱后,朝廷派去武将梁豫接管西境,但汪实旧部不服,与梁豫起了龃龉,那梁豫竟在一次醉酒后坠马而亡,西境军顿时大乱。
看似意外,可如此巧合,难免让人怀疑汪实旧部。
一直蠢蠢欲动的西羌得到兵乱消息,对西境发起了进攻。
朝中武将无人愿去蹚这摊浑水,圣旨就落在了刚刚平息了北狄战争的裴霁曦身上。
由于西境兵力充足,因此陛下只允裴霁曦带领三千兵力支援西境,整合西境军力,以防北狄趁乱反攻。
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想必这差事也不会落在裴霁曦身上,让他带三千兵力,已是陛下的底线。
裴霁曦从望北关回到邺清,休整一日,准备翌日出发。
初春时节,院子里的兰花都已盛开,万木吐翠,春风正暖。
老夫人早早等在府门口,见裴霁曦回来,涕泪纵横,直叹自己不能亲身上阵,只让孙儿一刻不得歇。
裴霁曦在老夫人院中坐了大半天,陪她用过晚膳,便和裴梦芝一起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