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晴目光从书中挪到门前二人,裴梦芝裹着大氅,虽然面色苍白,但身躯仍然英挺,林玥怡比年初见的时候又长高了些,拉着母亲跑过来。
初雪晴起身行礼,“见过将军,表小姐。”
裴梦芝端详了下眼前的女子,面目清秀,举止稳重,再想想之前听说过的那几件事迹,应当是配得上裴霁曦的女子,她笑笑,扶起初雪晴,“叫我姑母吧。”
初雪晴愣了愣,林玥怡在一旁眨眨眼,调笑道:“母亲,聘礼都没下,你就想占人便宜,太不地道了。”
“早晚的事。”裴梦芝说着坐到窗前塌上,拍拍身旁的位置,“冬雪,坐这。”
林玥怡拽过初雪晴,拉着她坐下,自己则偎在母亲另一边。
“曦儿跟我说过好几次你的事,之前在军营也没顾上去看你,如今倒是能好好瞧瞧了,果然是不一般的女子。”裴梦芝拉过初雪晴的手,轻轻拍了拍。
“您谬赞了,我实在是当不起“不一般”这几字,您才是当世女子的楷模。”
“我这样,也不好。”似是想起战场上牺牲的方淼,裴梦芝眸中闪过一丝悲哀,很快隐了下去,“能守在家中,也是好的,曦儿在前线杀敌,府中需要有人操持,以你的聪慧,掌管一府中馈定不在话下。”
初雪晴未料到裴梦芝竟这么快接受裴霁曦的想法,原以为侯府中定是都像老夫人一般,期盼裴霁曦娶个门当户对的高门女子,再纳一二良妾开枝散叶。
“我母亲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曦儿坚持,我再从旁协助,到时给你找个好人家,认个义父,母亲早晚会让步的。”
裴梦芝语气温婉,初雪晴从未想过一个女将军还可以是这样,她以为女将军应是方淼般冷酷无情,抑或北狄公主般沉溺杀伐,可裴梦芝声音温柔似水,笑容慈爱怜惜。
林玥怡捡起方才初雪晴放在窗边的书,翻了翻,问道:“冬雪姐,这是你写的批注吗,你的字真好看,我就写不出来这么好看的字,让我练练剑还可以。”
裴梦芝瞟了一眼,笑道:“怎么,讲国政的书你也感兴趣?”
初雪晴垂眸:“只是书房的书都看的差不多了,随便翻翻。”
裴梦芝道:“爱看书好,你姑父还有许多书,讲各地风土人情的,回头拿来送你。”
裴梦芝将“你姑父”三字讲得如此顺口,让初雪晴尴尬垂头。
裴梦芝见她害羞,愈发高兴,“你还没叫声姑母呢!不叫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你们的事。”
“别。”初雪晴忙道,犹豫半天,才叫了声“姑母”。
“好!真好!”裴梦芝笑道,“你自己待在院中也无聊,我最近在侯府养病,你就跟着我,我可以给你讲讲之前的战事,我那里也有许多书,够你看个过瘾。”
裴梦芝忽而剧烈咳嗽了几声,初雪晴忙端来茶水给她,她饮下后,面色才缓了缓。
初雪晴道:“前几日有一位小神医来到邺清,虽说看上去才十几岁,但治好了许多人,要不让他来给您瞧瞧?”
裴梦芝浅笑着,“不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老军医都没法子,何况一个黄毛小子?我好生养着便是。”
裴梦芝又与初雪晴聊了许久,话语间俨然把她当作侯府未来的女主人,初雪晴耐心应对着,可她不知该为裴梦芝的认同而高兴,还是应直接告诉裴梦芝,她不愿困在后宅,她想做像舞阳将军那般肆意的女子。
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一个卑贱的通房丫鬟,能得到舞阳将军的认可,成为她的侄媳,本应是感恩戴德的。
裴梦芝说了半天话,沉疴让她体力不支,初雪晴见她疲累,和林玥怡一起将她送回房中。
就这样,裴梦芝得空的时候,初雪晴便去她的院子打发日子,听裴梦芝讲讲征战生涯,看林玥怡舞剑弄枪,偶尔还能瞧见裴梦芝的夫君行商归来,给她们讲讲一路趣事。
许是多次这样,老夫人也听闻裴梦芝对初雪晴的照拂,一日把初雪晴叫了过去,她没有像往日那般严苛,只像个长辈一般,问了问初雪晴平日做什么,又问了问她之前与裴霁曦在西羌的事。
初雪晴都一一作答,她似是知道老夫人叫她来做什么,做好了被训话的准备——应是裴梦芝偶尔流露出的态度,让老夫人也察觉到了裴霁曦的心思。
老夫人却未像她意料中那般生怒,只语重心长道:“侯府门楣虽高,却不敢与朝臣结亲,曦儿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了。好在方家与裴家是世交,檀儿早就定给了方家,如今若渊的妹妹也快十四了,我打算等孝期过了,把他们的婚事也定下来。”
初雪晴垂下头,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即使裴梦芝那般笃定地要她做侄媳,她也未完全相信,可当老夫人将真相赤裸裸摊开,她的心还是难免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