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雪停了,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
范熙见慕容氏又在翻那本泛黄的族谱。
他便端着刚温好的酒走过去,放在她手边:“母亲,我有话想跟你说。”
慕容氏手一抖,族谱“啪”地合上,她抬头时,眼里满是惊惶,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范熙垂眸看着杯中的酒液,轻声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我既然回来了,总该认祖归宗。”
“熙儿,你……”慕容氏猛地站起身,坎肩滑落都未察觉。
她抓住范熙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发颤,“你真的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了?”
范熙沉默着点头,炭火在他眸子里投下跳动的光。
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手在发抖,那颤抖顺着指尖传过来。
像一股暖流,慢慢淌进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
慕容氏的眼圈瞬间红了,她转身从樟木箱最底层翻出个紫檀木盒。
打开时,里面躺着块残破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鲜卑图腾。
“我们这一脉,原是鲜卑慕容氏。”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九年前,我们与大庆在漠北交战,族里的男儿几乎都战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玉佩上的裂痕在光线下格外刺眼。
“我带着你逃离,眼看着被追兵追上,只好让奶娘带着你分开走……”
后来的事范熙都知道了,此刻他多了几分释然。
范熙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仿佛能感受到九年前那场厮杀的寒意。
这玉佩上的图腾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范熙沉默许久,久到慕容氏的心都快沉到底,才缓缓开口:“以后,我便是慕容熙。”
慕容氏猛地抬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好,好……我的熙儿……”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这一次,落在窗上没有发出声响。
慕容氏看着儿子低头摩挲玉佩的侧脸,心里那点关于复仇、关于复国的念头,忽然就淡了。
她轻轻拍着慕容熙的背,像无数个夜晚哄他睡觉时那样,在心里默默念着:只要他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炭盆里的火重新旺起来,映着母子俩相依的身影,将窗外的严寒,悄悄挡在了门外。
然好景不长,慕容氏愿意放下旧怨,其他人怎么可能随她。
灭国之恨,岂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