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酸的鼻腔在奔跑中险些喘不过气,耳边那道已经有些变低的嗓音又再一次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不能适应,我真的是怪物吗?
——毁掉……规则、道、假惺惺的世界。
——只要毁掉,是不是就不用再为了生存忍受了。
无形的压迫感从头顶降落,宁钰的呼吸错拍,发软的脚踝没踩实,一个倾斜,他奔跑的惯性就把失衡的身体直直摔进了远处大开的房门之中。
穿过房门,他像是又重新回到了那座福利院,眼前的闪烁调频还在持续,而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宁钰看到了一辆闪着红蓝警示灯的警车,他看见郝老师对警察和善地笑,又看见他抓着小李鸮,用更凶狠的殴打狠狠给这次出逃画上了鲜红的句号。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他。
赤色的火光引爆了视野中频闪的画面,扑簌的烟尘落下,耳畔的耳鸣渐弱,宁钰听见了那有些熟悉的隆隆巨响和声嘶力竭的哭喊。
他艰难地甩了甩还在发胀的头,抬起有些生疼的手试图挥散眼前的烟尘,下意识地寻找着那道身影:“李鸮?”
呼喊淹没在了惨叫之中,宁钰站起身,环顾的视线在聚焦的瞬间完全凝固,目光所及,已经是一片地狱般的水深火热。
无尽的陨石裹挟着天火划破了黄昏,在本就炙热的橙红中再次放出一把灼烫的野火。
坍塌的废墟底下渗出了血腥的哭号,孩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更远处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异化体的吼叫。
地震的余波没有消散,仍在掉落混凝土块的建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露出了内部一段段弯折变形的黑色钢筋。
“三四!三四!救命!”
不远处的矮墙下,一道微弱的童声竭力呼喊着外面的身影。
那块坍塌的矮墙正好抵在另一座废墟的顶端,形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崩塌的临时三角,卡在三角缝隙里的孩童戴着一副碎裂的眼镜,一条腿被夹在夹缝里,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呼救。
“三四!你、你能救我的!”他扒拉着身前森*晚*整*的土块,向废墟中央的人伸出手,“我没欺负过你,之前你枕头里的针是罗子威逼我放的,我不干他就会告老师打我,你救救我!”
“放屁,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招数,谁逼你了!”另一头的血泊里,那个小胖子面色苍白地捂着自己被砸破的脑袋,一转头又换了副语气,“三四对不起,你、你别把之前那些当回事,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你拉我一把,我们以后做好朋友!”
“我没主动动过手,救我啊!”“救我,我、我没骂过你!”
“先救老师啊,是老师把你带大的!”
“三四!……”
一声声带着哀嚎和祈求的呼喊,忏悔着过往的种种恶行,簇拥向了废墟的中心,将那个曾被所有人嗤之以鼻、可以随意释放恶意的“怪物”,推到了汇聚希望的拯救者的位置。
宁钰一步步走到了小李鸮的身旁,听着那些嗡嗡不停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回不上气。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做,他们明明清楚那些事都是错误的。
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甚至好意思在死到临头的时候,祈求别人迅速原谅并且救自己一命?
哪儿来这么荒唐的事?
小李鸮的穿着又变回了那件单薄的T恤,初春的天气其实并不炎热,只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多能换洗的衣服。
“是吗。”
这是宁钰第一次通过耳朵听见他说话,那道开始变得熟悉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在听旁人聊着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琐事,草草敷衍了一句。
“我不叫三四。”
他拧着肩膀转了转手臂,简单活动了一番筋骨,便头也不回地翻过废墟,径直朝福利院外走去。